战功赫赫的精锐之师,如今要被送入战壕,用血肉之躯填补一击即溃的战线,结果可想而知。
12月31日清晨,地下组织发起的武装行动,在首都各地打响。
以舒兰为首的地下党,在内部线人接应下,成功封锁了总理府和军部大楼,逮捕了帝国总理和军政部最高发言人,逼迫他们在停战协议上签字,并下令释放所有无故被关押的国防军军官和平民。
上午十点,联盟总理宣布无条件投降。
他站在窗前,双手反绑在身后,顶着下面无数憎恨的目光,缓缓开口:“我的联盟……无法继续承受战火了,但它永远不会败。”
只可惜不会再有人愿意听他说话了。联盟,也不再是他的。
总理被押走,命令很快抵达所有前线部队,要求他们立即放下武器,停止抵抗。
火车上,昨晚一整夜无眠,刚趴在桌前小憩一会儿的林亚荣被警卫员叫醒。
“首长,首长!战争结束了!”警卫员推门而入,大声呼喊道,“就在刚刚,政府宣布无条件投降!”
火车驶出隧道,仿佛只用一瞬间,黑夜过渡到了白天。
林亚荣猛地抬起头,疲惫的双眼闪过一丝亮光,“你说什么?”
警卫员递上电报原文,林亚荣迅速浏览,手背剧烈地颤抖着。
这位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兵,不忍眼睁睁看着自己手底下的年轻人白白去送死,又不得不服从命令,为此日夜不能寐,头发竟在一个月间白了一半。
“首长,我们还往前线去吗?”警卫员问。
“立即停车!命令车组直接调换行驶方向!回首都!”林亚荣死死按着桌子,语气由万分激动,到嘶哑、哽咽,“我要带这些兵回家,回家……”
陈今坐在窗边发呆,忽然,视野中倒退的山林定格住了,他以为是停车让行,然而几分钟后,刚刚掠过的草屋、树木、碎石重新出现在眼前。
火车,朝反方向行驶了。
车窗框住的景色,如一条长长的胶卷,终于用到了尽头,只能回缩,再回缩。
“回家了!”
“我们可以回家了!”
车厢里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战友推着陈今的胳膊,又在他耳边喊了好几声,他才终于迟钝地咧开嘴笑了。
他用力扯下挂在脖子上的兵牌,一面刻着陈今,301师627团二营d连,写明了他的所属部队。
另一面刻着歪歪扭扭的陈念二字,是他真正的归属。
……
同伴搭上齐砚行的肩膀,“老齐,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
“平平常常地生活吧,多陪家人。”
“那工作呢?你肯定不会再为军队做事了。”
“我想先支持我妻子的工作。至于我的话,看看能不能回原来的实验室,实在回不去也没关系,总能找到能做的事。”
“反正……”齐砚行看向不远处正陪宝宝捡石头的人,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我妻子说,修理工也很棒。”
告别同伴后,他一手抱着宝宝,一手牵着程问音,准备开车回阁楼的家,先在那里继续住一段日子,观望战后的情况。
“砚行,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嗯?什么秘密?”
程问音挽住他的胳膊,调皮地笑了笑,“我们先回家,等晚上再告诉你。”
“好。”
齐砚行拉开车门,护着程问音坐进去,把宝宝抱到旁边,最后拿出一早准备好的毯子,盖在两人身上。
对于程问音口中的“秘密”,他已经隐约有了猜测。
这是一年中的最后一天,黄昏时分,影子被拖得很长。
轰炸造成的大火刚被扑灭,首都城内漫天飞舞着手掌大小的烟灰片,像祭奠亡魂的纸钱,也像结婚典礼上的礼花。
墙角,一朵野花正在生长,茎叶伸向太阳。
沈柏渊从疗养院出来,脖子上多了一条古怪的红围巾。
他的母亲一天比一天健忘,忘了儿子的名字,儿子的年纪,忘了如何穿衣服,梳头发,吃饭总是掉一地饭粒,挑这个挑那个,像个任性的小孩子。
听护工说,母亲偶尔能记起一点事的时候,总是看着窗外的树,“小渊”、“小渊”地喊个不停。
但这种时候太少了,沈柏渊不抱希望,只盼着她健健康康的。
可是就在刚刚,她竟从被子里扯出一条针脚乱七八糟的围巾,一圈一圈绕在自己脖子上,念叨着:“小渊上学路上冷,戴围巾,戴围巾……”
那一刻,沈柏渊像是睡了漫长的一觉,终于被唤醒了。
他想问问过去那段日子里四处抓瞎的自己,到底傻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觉得自己没有家。
他跪在母亲面前,抱着她痛哭,感受到温柔的抚摸,一下下落在自己背上。
围巾的边缘没有封好,刚戴一会儿就开线了,一条条红色的毛线随风飘着,糊在他脸上,在路人看来一定十分怪异,但他却笑得无比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