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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饮杯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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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饮杯中月、参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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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无岁月,修炼之人更是如此。

盛如玄的书斋和以前一样,偶尔有点变化的无非就是那面囚着袁霏缨的屏风了,那上面的景色不时会改变。能收容活物的宝物甚少,除了这座屏风能藏活物,盛如玄还有面昭明宝镜办得到,而且此镜还能施展幻术将杨雿熙从寂明馆诱出来,他将其摄入镜中带回了灵素宫,不在西盛国逗留。

自从他得知天人带着界玨降临,就有了一步登天的野心。当初他拿到了界玨,却让杨雿熙跑了,所以才想利用神裔的血脉驱使界玨开啟通往上界的道路,但界玨仅是有所感应,并不能真正助他前往天人屿,而那些被抓来的神裔与在他诸多试验手段里被折腾死了。

因此他认为界玨还是得由天人来使用,所以他一直在找杨雿熙,可是昭明宝镜无法追踪天人下落。他也怀疑袁霏缨养在身边当蓝晏清替身的孩子有问题,无奈多年前失手杀了那孩子,断了线索。

没想到靠着蓝晏清对盛雪的执念,还能再有机会抓到杨雿熙。他把杨雿熙从镜中释放,杨雿熙仍昏睡着,这女人如今痴傻得像个孩童,但这样也好,方便他操控。

「杨雿熙。」盛如玄站在床边盯着她的睡顏看,不愧是天人屿出身的,长久都在灵气旺盛的地方生长,她整个人像一块宝石,仅仅是凝望着都能感受到心神受到吸引,心中感到欣喜和平静,在他内心有种难以言明的情愫幽微的漫开,这感觉很诡异,好像他本该死透的一部分復甦了。

盛如玄不自觉面露痴迷情态,指尖碰了下杨雿熙的脸颊,又感觉自己褻瀆了她,即使她已痴傻也如真正的仙子那样美好,他想把她藏好,等他们能一同前往天人屿那时……

「不过,天人屿的事也没什么人知晓,在去以前还得多做准备。这些年你都躲去哪里?做些什么?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头开始感到刺疼,温柔的神情立刻变得阴冷危险,他转过身对着自己摊开的双掌喃喃自语:「这下只要再让你用界玨打开通道就行了,为免后顾之忧,得先将那些碍事的虫子都捏死。」

「不、不能伤她……」盛如玄又痛苦得皱眉,跪在床边地上冒冷汗,他感觉魂魄要撕裂一般,喉间辗出更沉的嗓音,语气狠厉的继续讲:「她不会爱你的,你去看镜子给她看了什么幻境,去看啊,看她是追着什么才跑出了寂明馆!」

盛如玄抱头挣扎:「不、不,我不想看,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打击我。」

「你不是想知道她这些年来怎样过的?快看镜子里的幻像啊,看啊。」

片刻后他恢復平静,结束了自言自语,将杨雿熙暂时留在床上,设了禁制后召出昭明宝镜。当初施展幻境时他没留意杨雿熙看了什么,现在却在意得不得了,是什么东西令她不顾一切往窗外跳,追赶上去,她追赶的是什么?

偏巧这时蓝晏清找来了,盛如玄有所察觉,走到前面厅里坐着。蓝晏清说自己将盛雪带回来,将人关在藏风阁,那里虽然也有其他弟子住着,但各房间内皆有禁制,倒是不担心引起什么骚动。

盛如玄认为那个盛雪已经没什么用处,对其死活漠不关心,可是他不希望蓝晏清执着那小子,不过既然人都抓到了,蓝晏清也能更专注在修炼吧,这样未必不好。这么一想盛如玄心情好了些,将自身灵气凝成一块黑木简递给蓝晏清,应允他去天清屏风里见袁霏缨。

天清屏风里的时间和外面有些不同,若主人的修为更高,甚至能左右屏风里的岁月流逝,盛如玄就让屏风里的日子过得快一些,因此蓝晏清离开屏风时,在外面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蓝晏清年纪轻轻却已是金丹修士,这不只是因为灵素宫这样的大门派有丰厚资源能供他修炼,也得他有相应的天赋才消受得起。不过,饶是他修为在灵素宫同辈弟子里是最好的,还是远远不及分神期的盛如玄。

也因此蓝晏清的心绪、表情变化逃不过盛如玄的感知,盛如玄知道蓝晏清看到袁霏缨之后会有所衝击,只是没想到蓝晏清能冷静得这么快,离开书斋时也没什么明显的不同。

盛如玄满意的扬起一抹浅笑想道:「他也算是沉得住气吧。」他欣赏蓝晏清的性情,和他颇有相似之处,所以他并不担心,而且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要面对。

他回到书斋后方的寝室,昭明宝镜在室里变成一面与他等高的大圆镜,透着白亮的光,光芒淡去后镜里出两名女子,一位自然是杨雿熙,而另一名女子生得不仅漂亮,且英气颯然,她们两人一起在婴儿床边哄着床里的孩子,镜中画面瞬变,这次是那英气女子着一身男装准备出门的样子,杨雿熙抱着婴孩送行。

看着一幕幕景象变化的盛如玄不知不觉握紧双拳,镜里杨雿熙朝那女人喊:「我等你回来。你要早去早回。」

外出的女人回眸一笑,挥别道:「知道啦,孩子交给你了,你也要顾好自己,别太累。」

盛如玄觉得那女人颇眼熟,随即想起了她是谁,咬牙念道:「西盛国女皇,沉孟珂。」他万万没想到杨雿熙会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两个女人又是怎么有孩子的?

算了,孩子不重要,也许是捡来的,那孩子根本就没有修炼的资质,盛如玄不怎么在意,他急于想知道杨雿熙和沉孟珂之间的关係,踱回床边点了下杨雿熙的眉心,注入一道精纯的灵气唤醒她。

杨雿熙转醒后一脸茫然,看到一个斯文的白衣男人站在床边就问:「你是谁啊?这是哪里?我儿子呢?还有她呢?」她口中的她是指沉孟珂,就算她连名字都记不得,内心深处还是想找到那人。

盛如玄压下心中不满,故作亲切的问:「你不记得我是谁?」

杨雿熙想都没想就摇头回答:「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这里是灵素宫,以前你在这儿待过一阵子的,我们那时候很要好。」初到人间的杨雿熙的确在灵素宫待过,也正因为盛如玄和天人走得近,才引起袁霏缨吃醋不满,心生妒嫉。

「我不认识你,我要找儿子,要找她。儿子、儿子──啊!放手。」杨雿熙想下床走开,盛如玄捉住她手腕,脸上笑意却不及眼底,他说:「你先冷静听我说,我在外面看你晕了才将你救回,我有面宝镜能帮你,你来看看。」

杨雿熙还想挣扎,却被昭明宝镜里映出的景象吸引,自己走到镜前发出讚叹:「哇,好大的镜子啊。」

镜中的两人是沉孟珂和杨慕珂,杨雿熙欣喜的凑到镜前想碰他们俩,神情依恋:「儿子,你快跟她回来啊,你们过来这边啊。」

盛如玄目光阴冷的看她一脸欢喜,语气温和询问道:「那青年是你儿子?」

「对。」

「那么,那女人是?」

「是我的,我的伴侣。我们一起才有了儿子啊。」

「那孩子是你们两人捡来的?」

杨雿熙斜睨盛如玄反驳道:「才不是呢,怎么乱讲啊,当然是我亲生的啊。你看他长得像我,也像她,英气的地方像她,漂亮的地方像我,还有那双眼灰灰的,这么可爱的眼睛,是我跟她一起有的孩子啊。」

盛如玄又握紧了拳,压着情绪问:「两个女的怎么生子?莫不是向谁借种?」

杨雿熙盯着镜里两人说:「才不需要,这是秘术,用我们的精血施行的。你们凡人不懂吧。」

「对,我这样的凡人的确没见识过。你带我去见识吧?」

杨雿熙转头看了眼,瞧清盛如玄掌心有块几乎透明的玉石,折射出幽微的淡蓝光辉,像一块极北的万年冰,她几欲脱口喊出界玨两字,但又及时住口。她瞅了瞅拿着界玨的男人,这才看清对方生得眉目如画,言行举止也还算温和,但她就是不想再接近对方,总觉得那笑意背后有着怨毒的东西会窜出来。

杨雿熙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盛如玄面不改色微笑说:「兴许是你刚醒来还没恢復,我看你应该也饿了,我去备些吃食来,你且在此休息等候,不要乱跑。这外面很危险的。」

杨雿熙没应话,本能觉得该远离刚才那个人,而且最好也什么都别再讲,等那人一出去她就想跑,但她发现自己竟走不出这房间,好像有无形的墙堵住了出入口。她摸索许久都没有其他门窗可走,心里又非常思念儿子和伴侣,急得想哭。

「儿子、儿子,孟……呜……」杨雿熙憋着眼泪走到窗边,方才她想爬窗也出不去,她走到一面墙边收歛情绪,嘴里念念有词:「我要振作,为了儿子跟她,我、我要振作,振作起来。我……我可以的……」

杨雿熙恍惚的念了一阵,双眼重现精芒,好像神思在这一刻恢復清明,她两手在胸腹前徐缓而优雅的比画着,调出了一股真气,凝神蓄气,双掌朝内再併起剑指交叠,双剑往下反转向外摊掌推出,口中叱出一声:「破!」

房间整面墙像脆弱薄纸一般炸出一道大开口,周围禁制也被霸道破除,灵素宫虽然有护山阵法,不过高山的寒风依然把房里颳得乱七八糟。杨雿熙也不管那些,神情变回傻气天真的样子,她感到好玩得拍拍手嘻笑几声就往外溜了。

刚走不远的盛如玄察觉禁制被破,急忙调头回来,好在书斋还算完好,关着袁霏缨的屏风也不受影响,可书斋后的房间可以说是全毁了。这里平时也有几重的禁制在,所以盛如玄不曾担心过,何况多年前因为被宋繁樺和另一隻妖魔闯入过,他还特意再加上更重的禁制,没想到竟被那个傻子给毁了,看来天人即使是傻了也不能轻忽!

周围立刻有其他弟子赶来关切,盛如玄敷衍那些弟子们说:「并无什么要紧事,只是稍早在外头救回一个心神受创的女修,想找人医治她,没想到她刚才发作,趁本座不在就逃了。」

一名弟子提问:「宫主,方才我们是听见了很大的动静过来的,那名女修的一击发出不小的灵气震荡,不知她修为如何,万一我们应付不来……」

「那女修受伤后变得痴傻单纯,你们若是遇上也不可伤她,只需将她当幼孩一般哄回来就好。都去找人吧,免得她跑远了,遇上什么危险的妖兽。」盛如玄打发他们去找人,看到远处有不少闪烁雷光的云缓缓聚来,暗暗咋舌:「师兄啊师兄,你怎么偏挑这时候出关。」

此时沉孟珂正从一座山洞里走出来,她看起来并没有携带任何东西,和进去山洞里一样两手空空,不过她却接收了洞外一张悬浮半空的传符,感应完后和随行的僕从、精兵说:「拿到了,国师也去佈阵的地方了,我们赶紧过去。」

祇里城北方山峦叠嶂,是个有许多高山的区域,西盛国的国库就藏在其中一座深山里,城外有处草原藏着隐密的传阵,只有歷代西盛国国主才能使用那传阵,这次也是由沉孟珂率着那些兵马出来直达某深山之中。

那片山域有许多妖兽和其他威胁,不管从何方接近国库都危险,但是国库内却相对安全,沉孟珂也的确取得了龙莲灯。这样的万年法宝一旦出世,应该会引来许多异象或麻烦,沉孟珂也的确在率着兵马前往山中传阵的途中,碰上了一阵妖雾,藏在雾里的邪祟很快近逼。

沉孟珂高声道:「吾有法宝在身,追随吾者也百邪难侵,你们都不必害怕。」

精兵立刻稳住心神不再动摇,马儿是敏感的生物,本来有些受到这些人的情绪影响而不安,但在感觉到他们放松后也跟着安心下来,任凭那些散发诡异红光的雾拢聚过来。就在那些妖雾快笼罩他们之前,雾里传来劈啪声,好像有东西断裂,也有火光自雾里迸发、闪烁,由于雾浓到看不清里面发生何事,他们只能静观其变。

所幸不到盏茶的工夫那团雾又很快散去了,不过在他们四周曾被雾气掩盖的草地上出现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骸骨,有些骸骨上仍附着油脂皮肉正在燃烧。沉孟珂驾着马往前徐行,见草丛间的骨头都不像凡间的野兽,也许是什么妖魔的吧,底下也有不少类似白砂的东西,那是被烧了的骨粉。

沉孟珂说:「这都是龙莲灯烧过的,也算是杀鸡儆猴,之后应当不会再有危险了。走。」

***

山间某处花木繁盛,景致优美,一座看来古朴的三重木楼正是灵素宫的刑罚堂,从前这附近只有几棵松树,后来才种了许多花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哪位隐居高士所住的屋楼,不过走近看就能看到大门处上的匾额用古文刻写了反璞归真,也不知是哪位前辈所刻写的,字上头都还留着深刻的剑意,较为敏锐的修士接近就会感受到那剑意带来的压迫。

两名内门弟子遣了两头驼兽拉了车大木箱回来,箱里是刑堂常用的一些刑具或法器,前些日子将他们送去给器修检查跟修护,算是例行的事务。一般人没事也不会往刑堂跑,这里又有好些阵法和禁制守着,所以平日都是无人的。

不过每个月总有特定的几日会热闹些,地下关了不少妖兽或妖魔,他们的下场往往是被提出去试药,或当作试剑的靶,总之非死即伤,最终陨歿,死成了唯一解脱。可是自从刑堂长老杜明尧去闭关,将事务交由亲传弟子林东虎代理以后,这里的气氛就有些不同了。

回刑堂的其中一名弟子陶冉榆拿起一本册子,翻开来里面有不少同门弟子的名字,他说:「好一阵子没有举行那斗兽了,可真无聊。」

另一名正在把法器归位的弟子冯护冷哼道:「你是贪图师兄们赏的灵石,还有妖兽们落下的材料吧。」

陶冉榆笑回:「难道你就不喜欢在场边捡漏么?你不也是缺修炼材料才挤破头来这儿的,毕竟这刑堂的事也不繁重,替林师兄做事也能拿不少好处。」

「我是缺材料,但凡事还是适可而止,不要太过贪心。虽然地下那些多是在人间闯祸杀生被捉回来的,但偶尔也有误闯人间的生物,从前杜长老都会让我们将那些生灵护送回牠们生长的地域,可林师兄将牠们全都丢去斗兽场,这要是将来杜长老出关以后知道了……」

「嘘。」陶冉榆竖食指要他别再讲下去,跑过去压低嗓音叮嘱说:「先前徐长老他们也对此颇有微词,还想教训林师兄,可我们宫主却护着林师兄,也不知是为何,总之这种话你最好别再说了,被踢出刑堂是小事,哪天歷练途中死了就只能自认倒楣。」

冯护斜瞥同门师兄弟一眼,试探问:「我最近听说,地下关的不少妖兽都是林师兄从天蘅教那里弄来的。林师兄勾结天蘅教徒,这风声你听说过吗?」

陶冉榆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古怪笑容说:「何时连刑堂都这么多緋闻流言哩?还真没听说过啊。」他知道林东虎确实将妖兽和妖魔从天蘅教那儿弄回来,可他绝不会承认自己也是帮手之一,只要运一趟就能获得许多上品灵石,足够他用两、三年,这些好机会他可不想错过,更不想就此断绝。

冯护又说:「是么?我还听说一个更猛的,说是我们宫主到处在找神裔,为的是想藉神裔的血脉弄什么能一步登天的法宝,也有一说是想说神裔当炉鼎。」

陶冉榆皱眉瞟他,疑问:「哪里听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谣言?这里可是刑堂,胡说八道被林师兄他们听见了可不得了啊。」

冯护耸肩:「很多人都这么传的,这两年下山歷练的弟子多少都会听说,我下山时也听说过。你不爱往山下跑我也知道,可总该听谁讲过吧?就一点都不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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