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闵单脚跪在地上绑着鞋带,豆大的汗珠沿着耳际自脸颊滑落,感受着四周奚落的眼神与敌意,心思却飞回几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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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碰』两声──『距北联还有154天』的字样,数字部分照常减去该扣掉的配额,变成因式分解时很像质数的非质数153。基于『国三生没有休假的权利』这件残酷的事实,师长、家长…和其他一堆G8长全都无所不用其极地将这个观念无限上纲,最常听到的理论莫过于龟兔赛跑──『在你休息的时候,敌人已经超越你了,兔子就是这么输给乌龟的!』所以,国三生像是一群惊恐万分的兔子,发了疯似的向前跃进,至于前方有啥?管他的,跳吧!跳吧!跳吧!
学期进入国三下,开学第一天就进行第五次模拟考,彷彿你不应该有寒假,就算有也应该拿来念书,不管日历上是黑色还是红色,全都应该拿来念书,更枉论某些在东方人的日历上不存在的日子。
对国三生而言,二月是相当奇妙的月份,彷彿唸28天的书和唸29天的差异至关重大,今年凑巧少了一天,若将这28天由小至大排序,差不多在取『中位数』的那一天,是的,西洋情人节,既陌生又遥远的词儿;在它初抵达阿闵心中的前两週,14岁的少年第一次听到这几个字。
「阿闵,你这几天会送你左边邻居礼物吗?」坐右手边的胖子下课时冷不防地问了这么一句。
「我为什么要送她礼物啊?」阿闵不解地反问。
经过一阵交叉詰问,真相终于大白!
「什么?校刊社之花收到很多巧克力?你怎么知道?」
「我跟小玲同班啊!原本一群同学都往兴学挤,但那边真的不是人待的,我和她就跑来日成,当时她在忙社团的事,我们试听了几天,她就託我帮她一併划位,我当时感冒,隔天一早就去了,然后当天晚上你就来了,我们还换位置,这你应该还有印象吧?同班的事你没问我就没提啦…」
想起往事,阿闵不禁有些靦腆,赶紧把话题再拉回来:「你刚说她收到巧克力…」胖子一拍脑袋,忙道:「对对…就这几天啊,去年也是这样,多到够全班吃囉!跟她同班两年真不错!羡慕吧?喏~这颗是昨天的、这是今天的,分你,别客气!」大头闵此时心中五味杂陈闹着彆扭,手一推,秉持不接触、不谈判、不妥协、不嘻皮笑脸的四不原则予以严正拒绝。
在少年阿闵14岁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两张考卷──学业上,似乎遭遇瓶颈、越来越难进步了,435分,这是本次模拟考后,贴在他大头上的标价,如果真有人想知道的话;至于爱情,虽然不是缴白卷,但鬼画符的结果,就是一蹋糊涂,依旧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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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考你喔,李白的『送孟浩然之广陵』背来听听。」最近马尾的越来越常玩这种抽考游戏,阿闵微一凝神,边想边说地背了出来。
「不错嘛~承上,本诗的诗眼为哪一个字?为什么?」
阿闵回想了一下,把国一时那位陶老头儿讲过的话搬了出来,便说:「是『孤』,因为大江之上不可能只有一艘船,而是李白眼里只有那艘载走他好朋友的船。」
小玲晃动着可爱的马尾说:「可以这么解释。但我认为并不完全是这样,其实我觉得,李白看见的是他自己,他看见自己那孓然一身的孤单与寂寞。」然而此刻她却看见眼前少年的茫然与困惑,便接着说:「这是我自己的想法啦!考试还是要照注释里的来写才不会被扣分,意境嘛…时候到了,就会有感觉。」
补习班放学时,这阵子小玲收拾书包的速度越来越拖泥带水,胖子识相地先走一步(好样的)赶着去搭最后一班265公车,待前后左右人走得差不多时,小玲开口了:「你知道情人节的英文吗?」
「呃~不是Lover’sDay吗?」阿闵还真的不知道,先猜再说。却听到门边先是「哈哈」两声,然后传来:「是Valentine'sDay才道地~加油啊兄弟。」阿闵头也不回地向还在班导桌旁没话找话聊的傢伙比出手枪姿势,小滑头一声byebye就先撤了…废话!今天是礼拜三,有时间吐我槽、跟老子玩双关语,不如赶快回家收听ICRT好粉墨登场。
「你朋友英文蛮强的,上次还请我喝蜜豆奶~真是个好人。」
「别被他骗了,他就只有英文和劳作比较行而已。」
小玲一笑,眼睛跟着弯弯地瞇起来,说道:「我本来也不知道,后来去查,才知道西洋情人节的由来,你想听吗?」说完就用很特别的眼神看着少年的脸,阿闵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这马尾的怎么最近越来越常用这种神情看着我?好像…好像是画家在看模特儿一样?这么形容又不大贴切…虽然不明就里,但想到胖子说的,还是点点头。
马尾的顺了一下瀏海,看着阿闵的脸说:「虽然只是传说,但我觉得就是应该要这样子,才配称为『情人节』──在罗马帝国时期,有一位皇帝为了穷兵黷武,下令全国单身的男生都要当兵,不可以结婚,但这时却有一名神父,也就是你朋友刚说的Valentine,他为了帮真心相爱的一对新人证婚,不惜抗旨而惹恼皇帝,因此将他逮捕后于2月14日这天处决,而后世的人为了感念这位神父守护爱情的坚贞情操,便将这一天订为『情人节』,你说,这是不是很有意义呢?」
阿闵听罢由衷地说:「岂止有意义?简直应该比照伟人逝世,全国放假一天才对!」小玲哈地一声笑了出来:「你也有同感ㄏㄛ~我也这么觉得,那你打算怎么庆祝这么有意义的节日呢?」阿闵想了一下,心底已经有了主意,虽然了无新意,但心意比新意更重要,不是吗?口中却还是故作神秘:「嘘~保密防谍,匪谍就在你我身边。」
马尾的笑着说:「拜託~解严都五、六年了,还念念不忘啊?对了,问你喔~你几月生的?什么星座?」听到阿闵的答案后,小玲对于接踵而来的反问并不正面接招,而是瞇着弯弯的睫毛笑了起来:「试试看嘛…你一定猜得出来。」
「水瓶?双子?」阿闵接连看着可爱的马尾左右甩动了两次,露出了既讶异又困惑的表情,马尾女孩顽皮地吐了吐舌头:「有那么难以捉摸吗?最后一次机会,给你个提示…你等一下。」说完从书包里拿出一台AIWA,耳机一人塞一边,说:「再等一下喔。」然后就是一阵呼嚕嚕地倒带声…听她说了一声:「嗯~差不多是这边就可以了。」14岁的少年竖起耳朵,一阵熟悉的前奏过后,传出了女生的歌声──
...喜欢看你坦白的眼眸一片蔚蓝晴空
四季还有夏和冬谁说只能做朋友
音乐到这边嘎然而止,接着她按下快转键,又是一阵呼嚕声,像是算准时间般地按停,又再按下PLAY──
......你天地也会变温柔
让我鼓起所有的勇气向你说声新年快乐
(男声:我也好想听你诉说)
不管天上的云怎么笑路上行人怎么看我
(男声:让我牵着你的手)
爱情总会有点紧张都会有点徬徨
(男声:不要紧张不必徬徨)
音乐再次被按停,马尾的说:「应景一下拜个晚年,恭喜发财,祝你新年快乐还有金榜题名。猜到了吗?」
「这不是忧欢派对的那首?」这个提示让阿闵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咦?原来你知道啊?」
「小六的时候我们班音乐课男女带动唱就这首,当时还有排动作呢!」想到当时的一些趣事,嘴角不由得扬了起来~突然心中一动,莫非…当下脱口而出:「金牛座!」马尾的用右手大拇指比了个讚,宾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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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节当天刚好是礼拜天,往年不知道也就算了,今年仔细观察,才发现不少跡象:街上一对对的男女变多了、泡沫红茶店两个人一起进去可以打折、杂货店和便利商店卖的巧克力变多了…,当阿闵从腰带夹层拿出一整包零钱放在柜檯上时,店员一句:「存很久厚?你女朋友收到一定很感动,祝你们情人节快乐啦!」14岁的脸皮一定是红了,不然心里头不会这么乱爽一把的,嘿嘿!赶紧贴身藏好,待会先吊一下马尾的胃口,再让她笑开怀。
日正当中,边想边笑,来到补习街巷口,却直觉地发现不对劲!一群穿着水手服和紫色体育服的G中混混,大约不下二、三十个,在补习街上晃荡着,虽然还不至于流露明显的敌意,但肯定有事!
果不其然,远处传来一阵欢呼声──
「干!赃到了啦,还躲?」
「不是很会跑?搁造!」
接着阿闵便看到令他啼笑皆非的画面,只见一个身材颇高的女生,用一隻手扣住一个较矮男生的后颈,把他从一个巷弄里拖了出来,真的是用拖的喔!不知是哪个衰尾道人?得罪了家中母老虎,哈~~那女的也真够呛的!然后便是一阵想当然尔地拳打脚踢,只不过,十几个人围殴一个,这票人会不会太有出息了?好在那隻母老虎不知吼了一句什么这才住手。
那一行人由远至近的走了过来,咦~那个衰尾的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此时他刚好转过身来跟阿闵打了个照面,这不是自己的最佳损友胡德华吗?但看他遍体麟伤,显然吃了几下狠的,这傢伙一看到阿闵,登时双眼发光,立刻一拱手:「老臭虫,幸会幸会,兄弟蒙难,还望搭救。」但全身依旧像是麻糬一样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隻母老虎把他拖着走,阿闵心下骇然:「这酒鬼虽然在道馆里打混摸鱼不用功,但花招百出、身子骨又硬,一般混混就算是5、6位只怕也没能留得下他,这女的看来不是等间之辈。」
那穿紫色体育服的女生闻言停步,便转过来正对着阿闵,阿闵一看之下,14岁的心脏便突突乱跳,这位女生身高比雅琴姊还高一些,小麦色的皮肤,手脚四肢蓄满劲道,双眼清澄透彻,顾盼之际有股豪迈颯爽的英气,留着男生头,额前一撮头发从右眼垂至下巴,挑染成紫色。她一开口:「他是你朋友?」阿闵就完全认出这个极富磁性的女声。
「我跟他认识很久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阿闵想起鸟蛋说的『这位还算讲道理』,因此尝试用外交解决。
「误会?鬼鬼祟祟偷拍我乾妹,还有什么误会?」一帮混混已将垂头丧气的人犯团团围住,为首一人,说话的正是G中老大阿成。阿成话一讲完,像是故意显威风似的,朝全身依然受制的倒楣鬼猛贯两下腹拳、一拳一句得意地说:「面子很大是不是?蛤~」、「喜欢照相是不是?蛤~」
胡德华惨呼两声,身子瘫软、跪倒在地。阿闵心下可乐了:「都这么多年了,老酒鬼演技还是不长进,马的虚情假意毫无真诚…不过看那阿成挥拳的模样,也只是一般般,跟阿文比起来差远了,这草包不足惧,问题是那位KIKI,得想想办法…」
这位头发做紫色挑染的女生正是KIKI,她脸色一沉,便说:「成哥,校外的事你做主没有问题,但是不是先问清楚再动手?不然就你处理,我不过问就是。」阿成赶忙陪笑脸:「KIKI,这次人赃俱获,还跟他客气什么?既然人都逮到了,交给阿兄,阿兄帮你讨公道,你在旁边看看戏、消消气啊!来~别气别气。」说完又回头对嘍嘍们吆喝着:「还不快拿椅子来,给你们的KIKI姐坐,你们两个把那个矮冬瓜带过来,我来跟他好好问清楚。」
KIKI任由阿成的手下将人犯押走,也不坐旁人递过来的椅子,身形一侧,跃上道旁汽车的后行李厢,看着阿闵这边的方向。倏地,方才像是一条死鱼的人犯,甫脱KIKI的掌握后,便生龙活虎地一个翻身,同时伴随两声真情流露地惨嚎,胡德华一个打滚便脱出混混们的包围圈、再一个挺腰已识相地躲到阿闵背后。阿闵也不回头,便问:「认栽啦?那娘们什么路数?」答案传来:「老臭虫,我这可不算丢人,柔道加合气道,简直要人命,小巷子里还用寝技,之前阴阳宝典里头的全都不管用,真的栽了!」
阿闵这才想起,张厨子和那个老神经病好像都曾讲过相类似的话,学跆拳的实战要是碰到柔道可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因为从某些层面来看,不是谁强谁弱的问题,而是一物剋一物的问题。
隔着一段距离,却看到KIKI依旧坐在原处,对于情势的逆转似乎不怎么在意,反倒是微微摇着头,好像在笑…突然,一阵甜到令人骨头酥软的笑声传来:「紫瑄~听说那个变态小冬瓜让你给手到擒来,笑那么开心,就地正法了没?」阿闵循声望去,却见G中混混们无一例外,都把视线转到不相干的方向、再不然就看着自己脚下的柏油路,彷彿看到那个甜美女声的主人便会遭遇不测一样。
只见路旁一台红色喜美前座门一开,从里面走出一位穿着G中招牌灰色水手服的女生;KIKI已经够高了,这一位又再高上个3、4公分,头发是一般女生的长度,但额前那撮染成青色的头发长得不像话,从左眼一路垂到胸口,向海草一样迎风招摇,更夸张的是那双腿,连正常的裙子穿在身上都已然显短,这太妹还拿去改,像是跟所有人夸耀她有双修长的纤纤玉腿一样!
甜到发腻的声音还刻意装嗲:「同学~看够了没有啊?你要不要靠过来可以看得更清楚一点。」阿闵这才看向她的脸,关于容貌的形容词在14岁的词汇库中还找不到,倒是皮肤白皙,而那双冷月般的眼神兼具好奇心与侵略性,还略带一丝丝的…疯狂(!?),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不过毕竟一直盯着人家看也确实是不礼貌,便将视线移开,转向身后的老友:「这回你又惹了什么麻烦?」
胡德华还没开口,就看到四位G中混混靠过来想要逮人,其中一位也不打话,朝着阿闵肩膀便是猛力一推,警告他不要逞英雄,应该夹着卵蛋望风而逃,其他三位也跟着口出污言秽语,问候了少年的爹娘及其性器官,阿闵往后退了一步、顺便调整了一下自己需要的角度,但仍是挡在钦犯和衙差的中间。
令人期待的第二下果然又推了过来,既然是对方先动手的,那么出于防身就不算打架了吧?当下眼明手快,右手抓右手、再向右一个旋身往下带,便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呼痛声,「干…」还没听到他想干啥,阿闵已经用左手肘招呼旁边那位老兄的下巴让他闭嘴,再一个垫步,右膝撞上第三位来宾的小腹,最后一个滑步侧踢,将第四位混混踹还给阿成。这四下一气呵成,一来恼恨这些杂碎打自己的朋友、二来也有意先声夺人提升己方士气,等下才好谈判,因此力道用得不轻,看那四人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一时半刻起不了身;阿成果然大吃一惊,见阿闵朝自己瞪了过来,竟有些胆怯,反倒是一青一紫在侧边看戏的两位女生喜形于色、居然相视而笑,颇有跃跃欲试之意,阿闵心头一凛,暗叫不妙,自己可没有要下战帖的意思,希望今天事情到此为止,不要再节外生枝。
阿成也不想在KIKI面前示弱,吆喝几声,嘍嘍们重新集结,集体行动派的混混就是这样,胆子像海绵,一捏就扁、等人一多又膨胀了起来,一干人等便将原本就不是很宽的街道围了个水洩不通。突然,人丛中一阵小混乱,势孤力单的阿闵和胡德华身边多了三名伙伴,不是胖子、鸟蛋、鸭B仔还有谁?五位少年一字排开,二对三十和五对三十的结果不会有太大的差异,但这杯水车薪的standbyme,always给予阿闵满满的温暖与感动。
「哪位好心人解释一下本大爷被围在这边的原因?」
「问问贵校的胡P呀!」
「石紫瑄同学为校争光,我想帮她P一整本写真集,我错了吗?」
「总镖头,您别不吭声,怎也讲几句帮咱壮个胆,咱…咱好怕…胖子你怎么也不说话?」
「我看鸟蛋往前跑就跟着跑,我来补习怎么了?」
这时,有一位嘍嘍附在阿成耳边讲了几句,G中老大『哦~』了一声:「我还在想这两箍怎么看起来有点面熟?某怪喔~上次在总部快打旋风没比完就落跑,把所有人当盘子,原来躲在这,后来干了什么好事心知肚明吼?雄大仔很思念你们两个,来~带走!」说完自己却是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