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着立即转身就默默离开教室的他说着「谢啦!」
他是个单眼皮爱笑的邻家大男孩。高一他的个子不过高我五公分的差距,如果按身高排座位的话也都会坐我附近。没想到过一个暑假,直接来个两级跳,很难不去正眼注目他,是我们一班的班草候选人之一。
晓铭的家住在离学校走路不到十分鐘的距离。总被老师指名叫去当交通队的成员。交通队不是早到就是会留到最晚才能离校。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便习惯等他收工回来拿书包离开教室,我才愿意收拾书包偷偷跟在他身后往回家等车的路上。
时间久了,不知不觉开始对他產生好感,或许是上一回我提早写完老师交代的作业,几乎跟他同时走出校门。为了怕尷尬,我故意放慢脚步希望他能走远。结果他竟然回头问我要在哪搭车。
我愣了几秒,当下的魂魄差点要飞到外太空去了……怀疑上辈子肯定烧好香又扶老人过马路、人品好的关係才有偶像剧的直球剧情。
纯纯的爱就从这天开始。
他看我发楞又问「你搭几号车?」
我心虚的回答「红线的……」
「阿不就刚走掉那台?」他满脸问号地看我。
我连忙解释「我要搭直达车,不是那台。」
事实上,老早走了两台车去了,打死我不承认是我故意错过的。
对十七岁女高中生来说,不过是想简单待在有你的世界罢了。
晓铭皱眉对我「都不讲话是怎样,你真的很怪耶?」
我淡然回覆「不是怪的可爱?」接着晓铭就会震惊傻眼的表情等待听我说实话。
只要我心情不好,他就爱乱入我视线,天晓得他是故意还是太无聊,总之非常烦人却烦得可爱。
昨晚打工出包被老闆骂惨心里够鬱闷、早自习的复习考又考差,在外人看来我就像隻万念俱灰的死鱼。
就算我不理他、懒得理他都难,他少爷直接坐到我位子前霹靂啪啦唸我有的没的再播乱我的瀏海说「行不行啊?」
我闭上眼睛想闪躲他的手掌,气自己窝囊的闪都闪不掉。
这就是他既往与兄弟之间的关心方式,我明明清楚却越来越喜欢、越来越在意。
低潮期的我有噤语的坏习惯。幼小常常被家法伺候衍生出来的一种心病,在爱的教育盛行年代,每天被揍、被大人灵魂拷问都是让人丢脸的事「为什么不讲话,你说啊!为什么考零分?书都读到哪去了?」诸如此类的责骂管教。
想替自己解释的下场只会被打得更凄惨。忙碌的父母从未理解孩子,不巧地出自家庭环境。
受到暴力谴责下的孩子不是不愿意反抗,内心最为煎熬痛苦的点或许出自于加害者是与自己密不可分的至亲关係。幼小的我下意识地想理解家人对自己的失望,当事人也就是我没有病识感,甚至说服自己错了就该理应受罚。
从此用噤语的方式自我保护。
老掉牙的家庭剧情也是我的人生中的一部分,接受它去爱它,直到现在我仍不避讳与之分享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段黑歷史。说出来会比默默承受痛苦要来得舒服很多。
花些时间去慢慢理解家人,才会发现环境因素带给大人们沉重的负荷。
十年后的我全都原谅了,虽然身教记忆会跟一辈子,但要相信总有一日能跨出那一步才行。
偷偷告诉你们,直到现在有人想摸我的头还是会无意识地想闪躲、有人在我面前抬手就觉得有人要打我。
不过,苏晓铭这个人是第一位,能让我不讨厌被摸头杀攻击的大男孩。
2015年9月
记不清这是人生中第几份工作,如今从事图书產业链里负责进出货品管工作人员的我。
喜欢书的初忠,始终不变。即使是公司不起眼的小职员也在努力奋斗着。
主管的命令总在下班前才这般传达「今天要清完进货啊!」
每天有搬不完的书,捡不完的货单。我推推眼镜,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能亲手抚摸自己撰写的书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记得这天看似平庸无奇的工作日常。不久,将有带给我人生最沉痛最不愿接受的事情发生……
站在梯子上往书柜里捡书、翻书的我,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将我手中的书推开。
一本白色的平装书,掉落地面。
啪嚓!
书页摊开,印着第一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