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皇城最引人注目的话题是--原来崔七公子是真有其人!
根据不愿透露姓名的目击者甲供称:我今儿个跟平时一样,在崔府附近叫卖我婆娘做的大饼,卖着卖着,突然崔老头带着他那群儿子送了一高一矮的两男子出来,那态度可真是恭敬到不行啊!我瞧那高个子挺眼熟的,可偏想不起来是谁。我就问我隔壁卖大白菜的,他瞅了瞅,说是英王爷!我再仔细一看,嘿,还真是英王爷!既然高的是英王爷,又是从崔府出来的,那想当然耳,矮的那个肯定是崔七公子啊!哦,对了,我婆娘做的大饼可好吃了!一个只要一文钱!要不要买几个?
同样不愿透露姓名的目击者乙表示:对,卖大饼隔壁那个卖大白菜的是我没错。你们问,崔七公子长得怎样?根本看不清啊!先不说距离远,光是英王爷站在那便能够将崔七公子给挡得严实,如何看得清?英王爷可是一个抵崔七公子俩啊!真不知崔七公子那小身板够不够给英王爷折腾的。哦,对了,我卖的大白菜都是自家种的,每天摘採,一颗才三个铜板,非常实惠!要不要买几个?
也是不愿透露姓名的目击者丙补充:我啊,刚好上街买菜,听见卖大饼和卖大白菜的说到崔七公子,于是凑过去听了一耳朵。你们不知道,英王爷瞪我们的时候有多可怕!我脖子可是感到一阵凉嗖嗖的,哎呀不说了!总之,照英王爷的反应来看,当时站在他身边的绝对是崔七公子没跑了。
而当全城热议的时候,两当事人正在王城中最大的酒楼--喜来坊--里对坐无言。
崔可居是一路紧随东方意风走来的,他低着头怕别人看见自己的脸,但又按耐不住想东看西瞧的欲望--他第一次走出崔府,眼前所见的一切对他来说皆新奇无比--最后,他亦步亦趋地走在东方意风右后方,儘量只露出半张脸地走过热闹的街市。
途中经过卖糖葫芦的,崔可居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串串艳红的果子,连东方意风走远了也没注意到,更忘记要遮掩自己的左脸。
东方意风走了几步,发现崔可居没跟上。他回头找人,一眼便瞧见崔可居对着糖葫芦垂涎三尺,他靠过去问:「想吃?」
崔可居听见问话,视线不离糖葫芦地点头。
东方意风不满意崔可居看都没看自己,加之怕崔可居贪吃点心不吃正餐,他果断地拒绝:「用过午膳再说。」说完拉着人继续走。
崔可居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他垂头丧气地捏着自己手指任由东方意风拉着走,偷偷在心里说英王爷真是小气!
东方意风不知道,在崔可居眼里,他已经从「可怕的英王爷」沦为「小气的英王爷」了。
两人在英王爷专用的雅间落坐后,东方意风瞥了眼面前不发一言,只顾着低头捏手指的崔可居,算是看出来,这隻小鵪鶉在闹脾气。
七年过去了,崔可居的小习惯依然没变,紧张、害怕的时候抠手心,不高兴、生气了捏手指头。
东方意风就没看过这么情绪外露的人,他富饶兴味地盯着崔可居瞧,没出声打扰生闷气的小鵪鶉。
掌柜站在雅间门口进退不得。
雅间里陷入诡异的沉默,没得到东方意风的示意,掌柜不敢擅自进入,认命地呆站着等人发话。
最后打破一室静謐的不是东方意风,更非掌柜,而是一阵饥呜--来自崔可居腹中。
听到声响的崔可居抬头便对上东方意风眼睛,恍忽间和另一双相似但年轻些的眼神重叠,他微微一愣,随着东方意风笑意越发明显的目光中,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方才的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他不由得脸一红,刚抬起的头立刻又放了下去,比之前还要低个几分。
东方意风无视掌柜惊讶的神情,扬手让人进来。
掌柜走进雅间,清清喉咙,表情一正,中规中矩地开口:「小的见过英王爷。」好像刚刚被英王爷柔和的样子给吓得不轻的人不是自己那般。
东方意风不甚满意地抬高下巴点点崔可居的方向。
掌柜马上又道:「以及王妃。」
崔可居闻言不知所措地拿眼角覷了覷东方意风,东方意风替他应承下来:「嗯。」
「王爷今日想用何餐点?」掌柜恭恭敬敬地问。
东方意风也不清楚崔可居喜欢吃什么,他随意道:「先来壶龙井,其馀你看着办。」
掌柜应声退了下去。
崔可居在两人说话时,一直偷偷地打量东方意风--他发现自己被喜宝骗了,英王爷根本长得没喜宝说的那样可怕,什么豹头环眼、血盆大口的是在吓唬他罢。
他见过的人少也看得出英王爷相貌堂堂,是好看的。就是、就是张大眼地瞪起人来,挺兇的。和他模糊的记忆里,有张总是瞪眼生气的脸十分相像。
等到雅间只剩两人,崔可居鼓起勇气抬头想说话,可和东方意风眼神对上,他又怂巴巴地将话嚥进肚子里。
已经默默等崔可居开口等了好半晌的东方意风,不耐地说:「有话说话!」
崔可居一抖,抠着手心语速很快地说了一句话。
东方意风听到耳里,只是一连串含糊不清的声调,他用手指敲敲桌面,「慢点说,没人催你。」
崔可居深吸一口气,张开嘴巴,一字一句地重复稍早被东方意风无视的问题:「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东方意风挑着眉反问:「你不记得七年前的事?」
崔可居摇摇头说:「我十一岁那年生了场病,很多事都记不清了。」他连娘亲的样子也遗忘了。
东方意风眉头一皱,这事他倒不晓得,他是在崔可居十二岁的时候将师弟安排进崔府,前一年,也就是崔可居十一岁那年,他忙着追查欲杀他之人,没有馀力顾及到崔可居,并不知道崔可居生病的事。
崔可居忐忑不安地看着东方意风皱眉沉思,脑里搜索了一遍十二岁以前的事,可惜一无所获,只馀几副模糊不清的画面和一张同样模糊不清的脸庞。
门被扣响,掌柜亲自领人送来龙井茶和一盘花生米。
掌柜和店小二上好菜便又退下。
东方意风把花生米推过去崔可居手边,「吃点垫垫胃。」
崔可居捉了一小把放在手里,一颗一颗地吃。
东方意风看见,脑里浮现一隻小鵪鶉啄食的模样,嘴角险些失守,他端起杯盏抿了一口龙井掩饰。
崔可居没注意到,认真地吃着手里的花生米。
掌柜很快再次领人进来,上齐四菜一汤,道道皆色香味俱全,引人馋涎欲滴。
崔可居默默地嚥了口口水。
东方意风看得好笑,在掌柜退下后,率先举箸用菜,崔可居跟进。
一顿饭吃得颇为安静,崔可居本就不是个多话的人,何况和一个「可怕又小气」的英王爷坐在一块吃饭,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幸亏每道菜都好吃得让他舌头都要吞进肚子里了,他索性专心致志地填饱肚子。
东方意风更不是个会找话题的主,崔可居专心用膳,他则是一心二用,一面吃一面观察崔可居。
观察下来的结果是:崔可居意外的能吃,但是绝对是个挑食的傢伙。
四菜一汤,酸甜苦辣齐全,崔可居却只往水煮牛肉及薑汁扁豆下筷,喜来坊的招牌菜醋溜鱼及苦瓜镶肉,他是碰都没碰一口,鲜笋汤他倒是喝了好几碗。
东方意风不吃辣,所以一盘子水煮牛肉全进了崔可居的肚子里,崔可居辣得额头冒汗,满面通红,左脸胎记更是像要滴血似的,他不停灌茶喝汤犹不解辣,只好偷偷吐着舌头搧风。
东方意风失笑,挟了块苦瓜镶肉到崔可居碗里,「吃苦瓜解辣。」
崔可居捂住嘴死命摇头。
东方意风扶额,训戒道:「都十七岁了,还同孩子般怕吃苦瓜?像什么样!」
崔可居的声音闷在手掌后替自己辩解:「我不喜欢苦的,不是怕吃苦瓜。」
东方意风正想再说什么,掌柜及时敲门送来最后一道菜品:冰糖莲子汤。
崔可居动作很快,掌柜一放下甜汤,他立刻舀了一碗,喝之前不忘说道:「甜的也能解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