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知道,摄影替她保存了很多东西,很多她曾以为自己再也找不回来的、从前种种的记忆。
「你知道吗?以我自己的力量,我根本留不住任何东西。」她收回投以远方的视线,转头望向他,「是摄影帮我保存了一切。」
一切吗?莫熠遥茫然的双眸有了些许的波动。
「或许不是全部,但已经超过我所能做的太多。」
程幼薇笑,一字一句全是坚定。
莫熠遥听得出来,那是她对摄影的嚮往,也是她对摄影的信仰。
似是摄影救过她一命那样的执着。
「既然是一辈子一次的经歷……」程幼薇捉起相机晃了晃,「我们来拍张合照?」
窗外的雨声听在他耳里渐渐小了,四周变得好安静,像他到了平行时空,或者直接换了一个世界生活。
如果这是一次机会,就算是假的,就算只是他以为自己变成了一个普通人的误会,让他放肆一次好不好……
他也很想被摄影救一次。
程幼薇朝他点了下头,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莫熠遥慢慢的牵起嘴角,缓缓的抬眼望向她。
他啟唇,差点就要说了声「好」。
屋里霎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回事?」程幼薇双手抱胸,把身子缩成了一团。
「停电了。」莫熠遥说,这八九不离十是停电了。
停电了,也停下了他过于肆无忌惮的妄想。
他的狂妄没有驰骋太久,终究还是煞了车。
莫熠遥双手向后撑地,仰起头,有些自嘲的笑了。
他刚刚怎么会有这么可笑又愚蠢的想法……
「你怎么啦?」程幼薇探头,手肘撞了撞他。
「我们找找看屋里有没有蜡烛吧。」甩甩头,莫熠遥起身拍了拍手,找蜡烛去了。
程幼薇深吸了口气。她不知道他发生过什么,但她总有种感觉,他和她是一样的。
都是小小年纪,就承受着大大的故事的人。
「你能来帮我搬一下箱子吗?」莫熠遥的声音从屋子另一头传来。
「来了!」
他们搬开了墙角层层紊乱堆叠的旧纸箱,找到了立在墙边的一斗柜子,里头东西不多,却刚好有个烧了一半蜡烛。
「运气不错啊。」莫熠遥笑着看向挖出蜡烛的程幼薇。
后者欣喜若狂的捧着蜡烛,「你有打火机吗?我们去点火!」
他们兴奋的跑回包包边,莫熠遥从包里翻出一支打火机,对准烛芯,两个人交换了眼神,很有默契的一起数了三二一。
火苗轻轻直起了身子,与夜里缓慢流动的微风共舞。
「点燃的蜡烛好美啊。」程幼薇惊喜的道。
火光倒映在她的瞳孔中,那双本就清澈的眼睛霎时更亮了点。
莫熠遥浅浅的笑了下,「水火相剋不相容嘛,肯定是因为我们今天淋了太多雨,蜡烛就算是一点安慰。」
「你这歪理还挺有道理的啊。」程幼薇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两人安静了一会,不约而同的望向窗外。
「雨是不是变小了?」
雨稀稀落落的打在窗上,已不若之前的那么猖狂。
「那凌晨可能有车了。」莫熠遥勾了勾嘴,顿了顿,又瞥向程幼薇。「你如果想睡了可以先睡一下,要出发的时候我会叫你。」
「好啊。」听到这句话,程幼薇绽笑,开心的靠上墙闭起眼。
望向她乾净的侧顏,他以为她睡着了。
「那你不睡吗?」眨了眨眼,程幼薇低声问。
摇摇头,莫熠遥朝她笑了笑:「我上公车再睡就好了。」
程幼薇看了看他,抿起嘴思索了一阵,「那公车到站了我叫你。」
一人一次,这么配合好像也不错。
「好。」他一声应允。
到公车站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雨停了,空气里只剩几缕扑鼻的潮湿在流窜着。
「两点半的车,现在路上没什么车,应该会准时。」莫熠遥确认了下手机。
两点半吗?那只剩半小时了。
「嗯。」程幼薇心不在焉的应了声。
只剩半小时,他们就要离开这了,然后再过一段公车开回家的时间,他们就要告别了。
以后,不知道还可不可以再见了。
「你还好吗?」不知道过了多久,莫熠遥发现了身旁女孩的异状。「会冷吗?」
她的眉眼里没有笑意。虽然才认识她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但他明白,再不利的处境里,她都可以笑着的。所以他以为她安静是因为冻着了。
「会冷的话,这件外套你穿着吧。」
莫熠遥将程幼薇方才离开木屋时在木屋里还他的外套重新递给她。
「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
程幼薇搓着手,轻声问。
她其实比自己想像中要来得平静,因为她知道,再见了又怎样,她又不会记得他。
可她却莫名的很执着,这么多年来第一次。
她从自己的记不得里学会了很多很多的豁达和放手,但对他,她却做不到最基本的释怀。
她想再见到他,不管往后她是否还记得他。
「我叫莫熠遥。」莫熠遥说,将外套又往她面前递了递。「你叫什么名字?」
程幼薇愣了愣,咬了咬下唇。
轻轻抬眼,她看见了他眼底的自己。
「我叫程幼薇。」她的眼中光华流转,分外透明。
莫熠遥终于再次看见了她的笑容。
「下次见面还我。」
等不了她接过外套穿上,莫熠遥收回手。
下一秒,一件外套落到程幼薇头上。
她头发都乱了,狼狈不堪。
转头横了他一眼,两个人同时别过头,噗哧一笑。
风顿时都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