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答允出席公司的尾牙,之前都託辞赶写剧本或有些私事无法出席,到最后同事都懒问我要不要出席公司尾牙。这次我答允出席可说是让他们大跌眼镜,反而让人事部同事有些自乱手脚,毕竟他们老早就把我的名字给去掉。
「你确定你要出席公司尾牙?」人事部同事不可置信道。
「确定。」
「你确定不会临时爽约?爽约的人要赔偿位子钱。」
「不爽约。」
「你不会是患上什么绝症吧?」
「如果我患上绝症,早就拿刀砍死你算了。」
人事部同事嘖嘖称奇,最终在出席表上写下我的名字,看着他们一连狐疑的表情,我实在无法苟同,毫不在意地往茶水间方向走去。
一踏入茶水间就看到威廉躲在一角玩着手游,心道这傢伙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不懂该说他做人毫无紧张感,或是没有心机的好孩子,我也就在他身旁坐下,等候他什么时候会发现我的存在。
「周小弟啊,怎么坐在我旁边也不说一句话,莫非你有求于我?」威廉始终发现了我的存在。
「我什么时候向你求救过,你向我求救的事情我还没和你清算呢。」我没好气道。
威廉看似不可靠,却是不少剧组喜好的编剧能手,私下找他帮忙写剧本的人多如牛毛,有时他分身乏术,就把一部分剧本推给我处理。我看在酬劳的份上也从不推辞,虽然我是不明白他从哪里认识这么多导演,我这才意识到干这一行最重要的不是编剧天分,而是社交能力。
「你会出席明天公司尾牙吗?不过问了也是白问,你哪一次是有去过的。」威廉瞄了我一眼道。
「不,这次我是会出席。」
「你不会是患上什么绝症吧?」
「天啊,怎么我一天内听到两次一样的对白,乍听就像狗血偶像剧里的常见对白,好歹你是干编剧这一行,能不能行行好稍微创意一些。」
威廉白了我一眼,没好气道:「你这么说话,正好证明你干了好几年编剧,仍然对这份工作一无所知。」
「这句话可就太伤感情了,怎么说我这几年也陆陆续续完成了好几个剧本,当中不乏卖钱的,对于编剧运作也不是毫不知情,怎么会是一无所知呢?」我不忿道。
「那你不妨说说能卖钱的剧本你参与度有多少?」
「严格上来说……只是帮忙写对白而已。」我诚实道。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了,或许这么说旁人很难相信,大部分导演根本是不相信编剧,自己的点子当做石破天惊之作,对他人点子诸多挑剔,根本是有着无法亲近的特质。不说其他人,就说那林凯监製好了,我们上星期好不容易完成《真相密码》的最终剧本,但如你知道的一样,当中根本没多少参与度,还把请来的新人作家给踢走了,我都不懂对他创作生涯会不会带来什么阴影……我和你习以为常倒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一直以来都吃惯这样的苦。」威廉叹气道。
他这么说,我才想起在咖啡店遇到的新人编剧阿忠,一想到他的遭遇,的确是有些惋惜。
「我一开始当新人编剧,也曾像其他人一样有着雄心壮志,憧憬亲手写出一部大卖的电影剧本。在公司安排下,我接手某部爱情电影剧本,绞尽脑汁要写出最好的点子,结果却一点也不受理。我不是因为不受理而埋下怨恨,而是我之后随便写下一个普通不过的狗血点子,他竟然马上说好,并直接进入剧本架构筹备。我那时才发现,创意在编剧里没什么起作用,大家都明白这年头追求不到什么创意,但求是写出观眾受落的点子,前提是不要抄袭得太明显。一旦理解这个道理后,我就不再醉心创作剧本,变成一个剧本机器人,尽写一些不痛不痒的商业电影剧本,日子下来也算是有小有名气吧。」
「虽然这么说很抱歉,怎么你总是满足不了林凯监製,好歹你是剧本机器人……」我忍不住插嘴道。
「这也是林凯监製每天挖苦我的事情,说看上我才把我留在剧组,但你不能不相信,有些人就是难以迎合啊。」
「听了你说这些故事,我也是不能理解,我今早才交上剧本初稿给张监製,虽说暂时克放下心中大石,但一日还没定案还是难免有些不安。」我不安道。
经过了几个月的耕耘后,我和范佩晶总算完成了《我那微不足道的爱情》单元剧的剧本初稿,说是初稿但还是有被推翻的可能性。特别是张监製对于我的爱情点子似乎略有微言,说太过笼统或不够创新,但我总以细节方面多些着墨说服了她。
说来好笑的是,儘管我和范佩晶是剧本搭档,但交流方面可是近乎零。除了因为我不想和她多接触外,写作风格也完全不一样,她的写法比较婉约细腻,而我的写法就浮夸詼谐。相比下确实格格不入,若共同写着连续剧剧本绝对会每天上演激烈辩论。
「这就是你答允出席尾牙的原因?」
「也不完全是。」
「那应该就是绝症了。」
如果说暗恋是一种绝症,或许我就会点头了,不过活到这把年纪,也不是没谈过恋爱,却还在进行着耐人寻味的情感游戏,光是这么想像都觉得自己太无耻了。
事实上我答允出席是因为范佩晶的缘故,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因她当晚少个司机,其他同事恰好都坐别人车子,就连沉月茵也坐上李秀雯车子。若我不愿意载她,她就乾脆不去了。
我是可以找到很多理由推搪不去,但这是她难得盛装的场面,而且她会配戴隐性眼镜,那是她最为亮眼的瞬间。我第一次看她没戴眼镜时,是她睡眼惺忪从卧室走出来,冲去厕所的瞬间,那时候我才领悟到,什么是被电到的感觉。
或许在很早以前,我就被她迷住了,而且是在我发现之前。
我和她走入晚宴会场时,一进场就被其他人起哄,称我为何不牵她的手踏入会场,我眯着眼睛一看,起哄者是导演组的黄一鸣,我对他所剩无几的好感度降到最冰点。特别知道这傢伙换女朋友的速度,还快过有钱人换手机,我最讨厌这种用情不专的偽君子,但这么想的当儿,却难免有些心虚,自己也说不上是用情专一的人。
「你们竟然这么迟才到。」黄慧晶牵着库马手来到我们面前,嘀咕道。
「不是我的问题,是这傢伙明知道今晚有宴会,竟然还去瑜伽课,到最后迟到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我摇头道。
「拜託,我可是算好时间了,这种宴会哪有早到的道理,况且迟到又不是什么大事情,请你学习不拘小节。」范佩晶不以为然道。
「那也不能成为迟到整个小时吧?用膝盖想都知道这是非常没品的行为,虽然宴会是还没开始正式开始啦……」我没好气道。
「原来你是用膝盖思考的,失敬失敬。不用想都知道会是这样,我才胆敢在房间久违化妆一下,出来时这傢伙竟然在客厅等到睡着了。」范佩晶不屑道。
「这难道又是我的问题吗?」我低头道。
「要他帮忙看看我今天仪容如何,他竟然只低头玩手机说不错来敷衍我,这傢伙一点也派不上用场。」
「我没什么兴趣看别人的遗容。」我冷回道。
「你嘴巴给我放乾净一些……」
「我没这个义务要帮你,不囉嗦,我这去走走看看环境。」我耸耸肩道。
我自个儿走到餐桌,喝了一杯柠檬水,放眼望望四周发现没有认识的朋友,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不善交际,就连在宴会里说得上话的朋友也没有。也因为如此往年我都不会选择出席晚宴,在宴会里我就像是一个异类,就连呼吸也觉得压迫,宛如走在一条黑暗小巷,明明没有人注意着自己,却战战兢兢得无法自己。虽然我大可和范佩晶他们聊些什么,但她们也有自己的应酬,跟在她们身旁的自己太过没用,曝露了自己人际关係是如此恶劣。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黄慧晶凑近道。
「这不过是柠檬水而已,我没那么喜欢喝酒,刚好今天又驾车呢。」事实上我喝酒都只是和相熟朋友而已,私下完全滴酒不沾。
「没喝酒可是很难和其他人交朋友呢。」黄慧晶喝了一口红酒道。
「那没差,反正我不觉得自己会很受欢迎。」我不以为然道。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话说你觉得范佩晶今天的装扮如何?」
「她装扮如何跟本与我无关。」我心头一震,随即装作若无其事道。
「是与你无关,还是你不敢承认心动了?」黄慧晶咧嘴一笑。
「我一点也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摇头道。
「唉……有些东西不需要说的太明白,我不是要强迫你什么,但你也好歹诚实面对自己的情感,不然到最后会变成你人生里无法弥补的遗憾。」黄慧晶摇头道。
我闻言后苦笑一声,随即望向范佩晶的方向,远远看过去她别于平日的朴素打扮,穿上黑色低胸晚装,没戴眼镜的她散发出迷人魅力,远处的我望过去都不禁被她给倾倒。当她从房间走出来时,我还真是错愕了,但我不能表露自己的情感,只是低头假装玩着手游,待她不注意时再偷偷看她多几眼,宛如在进行着什么亏心事请。
「我倒觉得……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或会给对方带来困扰的事情,就连自己也觉得这么说出口都太不负责任了。我无法原谅这么贪心的自己,因为这些无聊的事情让身边人陷入痛苦,这样的结局不是我想看到的光景。」我又喝了一口柠檬水。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以后我就不再为难你了,只是好心提醒多一次,事情没你想像中那么复杂。」
「你这话简直是惟恐天下不乱了。」
「可能我真的是有些醉意了。」黄慧晶暗叹一声,就向我告辞了。
我继续站在角落一角,自个儿地吃着自由餐,偶尔会有人路过向我寒暄,但没说几句就离开了。反观威廉不断和其他同事谈笑风生,说到兴起更是喝多几杯,最后醉倒被人抬出会场,成为宴会当晚笑话。
威廉或许就是编剧界的最佳写实例子,未来的自己多半也会变得像他一样,对编剧工作热诚不再,却不得不依赖这来维生。这种得过且过的节奏真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又对得起自己这些日子对影视工作的憧憬吗?
可我没勇气去进行寻找其他工作,不过是想好好写故事而已,可能这已经是一种奢求了。正如我憧憬着美满的爱情,却不愿意承担为爱牺牲的痛苦,更因为我是不折不扣的胆小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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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除夕夜吃团圆饭后都习惯性和旧同学一同聚旧,讽刺的是一样地点和日子,身形却有着向横发展的倾向,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几件裤子能穿得下。
「没想到你竟然胖到这样的地步。」久未碰面的友人甲铭斐摇头道。
「想当年你是我们之间最瘦小的,现在简直像被吹涨一样。」友人乙振邦偷笑道。
「大家就别再挖苦他了,要知道他的工作性质都是坐在办公室里吹冷气,这还有什么不肥的道理。」友人丙军昊咧嘴道。
「别人说我还可以不理,但你不是该心里有数吗?不时约我出来喝几杯,而且每次都把我灌醉得不省人事,这还有什么不肥的道理,啤酒肚不就喝啤酒而来的吗?我这辈子就只和你喝酒而已!」我不忿道。
「别这么小气,看在农历新年的份上,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小的这就敬杯酒给你。」军昊恭恭敬敬道。
「老子今天我不想喝酒,你别找机会倒酒给我。」我怒视道。
「不过说起来,像这样四个人坐在一起,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还真是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上一次好像也是农历新年吧。」振邦若有所思道。
「问题绝对是出自在你身上,谁叫你一年才回家乡一次。」铭斐没好气道。
「久到我们怀疑你是不是在外头有了女朋友。」军昊笑道。
「才没有这样的事情。」振邦反驳道。
「那自然是男朋友了。」军昊惊讶道。
看着他们在旁说得兴高采烈,其实我是有些安慰,特别是看到军昊从情伤痊癒,总算放下心头大石。若他仍然为情所困,恐怕我又会被拉去陪他对酒当歌。
「说起来我们这里最成功的人就是小流。」振邦突然把矛头指向我方向。
「别开玩笑了,跟你们相比,我的薪水算是最少了吧。」我白了他们一眼,事实上他们一个是会计师,一个是大学讲师,一个是电子工程师,我这个无能编剧算的了什么。
「我们哪有在说薪水,而是说你是我们这边里唯一有女朋友的。」铭斐反白了我一眼。
「这又不是什么好骄傲的事情……」我下意识地捉捉头,每次谈起女朋友,我心莫名其妙都会觉得沉重。
「看你这模样,莫非最近又和她吵架了?」军昊关心问道。
「也不完全是吵架,都是在谈一些关于未来的事情,特别是这几年下来身边朋友都陆续结婚去了。当我看到大学朋友在社交网页张贴结婚喜讯,我心道这下难免会被她嘮叨一次,总是向我埋怨身边朋友都结婚去了,就剩她一个人没嫁出去,也承受着身边人很大压力。我听后都不懂该给什么反应好,她就说我一点也不想娶她,我说不是不想,只是还没到时机,每次说到这份上,我们就免不了一场冷战。」我叹气道。
「其实你也该体谅女方的想法,她年近30,难免会担忧自己的终生幸福,试想若你和她最后没能走在一起,岂不是这些日子的青春毁于一旦,她也不过是担心你不要她而已。」振邦好言相劝。
「话不是这么说,总不能因为别人结婚,自己也跑去结婚,就好比总不能别人想死,自己也去寻死!我明白小流的感受,就是感觉自己心态上还没能接受结婚这个阶段,所以就不敢给女生太多承诺,按照自己的步伐一步步整理出未来的想法。」军昊罕有配合我的说辞。
「我反而好奇怎么你一点想婚的念头都没有,喜欢一个人理应不是想把直接她娶回家吗?你问问看自己,她到底是不是你命中註定的那个人,或者该这么说,你到底真的深爱着她吗?」铭斐一针见血道。
我听后一时间不懂该怎么回復,还以为这不过是简单不过的问题,但问题摊在面前我竟然无法招架,我到底称得上深爱着阿寧吗?若是真的话,怎么我这些日子都在做一些让她大失所望的事情,一点都说不上是称职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