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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有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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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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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来不过是一个简单庆祝生日的姐妹聚会,我们开心的吃了一顿火锅,一起感悟「啊,真不适合吃到饱。」聊了许多最近的状况。

说来我也是个很拧巴的人,从不爱报忧只敢报喜。

顺着手扶梯往下,我们去到了冰淇淋店,那时的我们还没有从国中贫穷的思维转换过来,望着那三球一百八十元的冰淇淋约定好一起分担。

我做的最正确的抉择估计就是坐在被向人群的位置,这么一来我哭得狼狈的样子不用率先面向陌生人。

大概是成绩聊着聊着我便忍不住了吧,倾诉了一些最近的压力,而且我也明白,只有仔仔能够懂。

我亲生母亲觉得我连私立大学都考不上——这样的话放在我的身上,在一般人眼里实在太过荒唐。

姑且不论我小学市长奖毕业,国中考上远近驰名的数理资优班,就说我在升高中的考试中好歹也是考了个全区前十的高中。

母亲说这话时,我手里握着的是昂贵的珍珠鲜奶茶,虽是微糖去冰,我喝到嘴里的却尽是苦味。

我能理解母亲,她从小就不是升学教育下的受益者,或者说外婆也没有给过她机会。在她拚尽全力的透过考试翻转命运后,她对我的期望并不单单是出类拔萃这么简单。因此,我被灌输了太多不合理的思想,比如未来的职业非医生莫属,第一名还不够,得要一百分,一次一百也不够,必须一直一直是第一名。

我要不是做高高飞翔的兀鹰,就会是卑微到尘埃的泥淖,没有中间值,只有一和零。

在考高中之前,她不只一次的警告我倘若没考上第一志愿就去半工半读夜间部,她认为,如果不能成为应试教育的佼佼者,那我就必须踏入职场,哪怕他们的收入供给我上大学的学费绰绰有馀。

这些思想无疑是畸形的,在我走出家庭到了学校和朋友交流的时候,我便意识到了这点。

学校的辅导课告诉我们要寻找自己的兴趣,填写未来的职业,我总是毫不犹豫填上医生,朋友问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父母都说这是为我好,所以我一次轻松的寒暑假都没有过,没有上课的时间不是做家事就是读书,我慢慢懂了一些之后不禁问起了父母:「为什么我同学都可以玩电脑或是看电视?」

他们只会冷冷地回我:「你要看也可以。」那漠然的语气便是对我最大的桎梏,我知道我不可以这么做,做了就会让父母失望,我不想自己是让含辛茹苦的双亲失望的孩子。

迄今,我仍然忘不掉由于我太着迷于电视,父母亲爆发了我有记忆以来最激烈的争吵,女人嘶吼:「那你跟电视在一起好了啊!不要妈妈了!」随后抬手拾起东西砸向了电视机,双眼猩红看向我,「你要让爸爸妈妈离婚?」

暴力,争执。我害怕的蜷缩在沙发的一角,眼前一片矇矓。

每次爆发剧烈的争吵,父母亲总会在睡前哄一哄我,告诉我都是因为他们爱我所以才管我,而我总会被哄的隔天一样笑咪咪地去亲近爸爸妈妈。

在他们眼中,我就像是拥有七秒记忆的金鱼,不长记性。但事实上,熟悉我的人都明白我錙銖必较还分外记仇,并且,记性好到连三岁时发生的事在脑海中都分外鲜明。

只不过,我就像是刺蝟,把所有的刺都面对了外人,向他们展露的是柔软的肚腹。

「我妈她强迫我去走她想要我走的路,我不晓得要怎么办,我不敢说我不要。」我第一次在仔仔面前哭的稀哩哗啦,「我跟他们说我要当医生,他们就会说我能力不足,要我保证一回到家就坐在书桌前,不准碰娱乐项目,不准跟朋友出去玩,之前我想跟班上朋友出去,他们一听对方成绩一般就禁止了我。」

仔仔眉眼透露着担忧,「你真的想当医生吗?」

我咽回了万年答案,颤抖地说:「我不知道,我没有考虑过其他职业。」

「你要不要考虑搬出去?」仔仔握着我的手,给了我莫大的支持与安慰,「跟爸妈保持一段距离也能好好思考。」

情绪平復之后,我真诚的说道:「谢谢你仔仔。」

回家的路上我思考了很多。实际上,情况远比我吐露的更糟,在我经受母亲的冷暴力后,我便控制不住的拿着刀自残,整夜整夜的失眠。

黑夜于我而言,漫长的看不到尽头。

我失去了和同龄人一样上学的能力,哪怕有很好的朋友。我害怕把工作丢给我导致我连午饭都吃不下的班代,更不敢直视现今似乎一点用都没有的自己。

到家以后,我选择先和父亲摊牌。与他沟通的过程比我想像中顺利许多,父亲几乎是无条件支持了我。

我着实是松了一口气,殊不知这只是他的缓兵之计。

那天过后,父母开始时不时试图动摇我的决定,甚至是我从急诊返程也不例外。

素来自称开明的他们气急败坏,言语间冷漠绝情:「你怎么那么自私?」

「我不自私我就活不下去了!」在他们的逼迫下,身心俱疲的我声泪俱下。

一如从前那样,他们觉得我说的不过是妄言,一个才十五岁的学生能有多大的压力呢?

他们从未意识到,笑点那么低,总是有无穷无尽可说的我,已经不笑也失言很久了。

那一阵子,我感觉自己的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披着残破的躯壳,没有盼望的活着。

每一步都踏在绝望的深渊,寸步难行却又晓得不能停留。

如果停下,所有人都会走向灭亡。

我第一次那么深刻的晓得,原来爱是真的会生出恨意。我曾经有多爱家人,当下便被反噬的多深,更恐怖的是,我无法收回。

最后的最后,我拿出数值过高的抑鬱量表,要求他们给予我看心理医师的机会,如此一来,我便会重新考虑转学这档事。

他们的目光躲闪,口口声声的说这会影响我的前程,却也不再敢提不让我转学。

我明白,他们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声誉。

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大可以傻一点,是吧?

临去的那天,母亲坐在我面前,哭着说:「你去外地生活我好担心。」试图用情绪勒索使我乖乖就范。我低下了头,藏住冷漠的神情。

那天晚上,我睡了两年来最好的一觉。

回忆快速地闪过,一幕幕都是触目惊心。我沉默了半晌,喝了一口饮料,就着甜丝丝的奶茶浅笑着说:「是因为我妈给我的压力太大啦。」

理论上,在我有心的遮掩下,这抹笑足以骗过所有人。

然而,我却从萧语海的眼睛里瞧出了几分情绪。

——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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