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初弦的话音一落下,两人便尷尬地面面相覷。
确切来说,尷尬的只有苏有枝。
对面见苏有枝没说话,以为她是被震惊得反应不过来,于是又继续骂:「那狗逼怎么还有脸回来啊,他当初要多渣有多渣,把你伤得多深啊,我现在一想到高三那段时间还是会很生气,感觉你的一颗心都餵了狗。这六年来你怎么过的他也不知道,一走就跟人间蒸发一样,在海外逍遥自在,女朋友跟兄弟都没给个交待。真不懂孙明怎么还能什么都没发生似地重新接纳他,他是圣母还是活菩萨吗?永爱世人普渡眾生?」
知道她每一句都在为她抱不平,但也每一句都被内涵到的苏有枝:「……」
何木舟心想,那是因为他们仨已经轮流把我打一顿洩愤了,谁跟你圣母活菩萨。
「欸对了,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啊,换我我也不相信,失踪六年的人突然出现也挺神奇的。但我是在孙明的动态看到的,他们四个前两天聚餐去了,孙明就发了张合照,你也知道孙明跟陈育嵩、张晋总是会定期聚一聚,但我这次一看发现那人数怎么不对呢,怎么就多了一个人呢,于是我仔细一瞅,结果居然是何木舟!」
苏有枝覷了一眼话题主角,小声道:「弦弦,我觉得我们可以等一下再聊──」
「操何木舟那狗逼有胆回来就最好不要被我遇见,小心我弄死他,把这六年来欠你的破帐都给算清──」
苏有枝手里的手机倏地被抽走,只见何木舟瘫在床上,懒洋洋地对话筒道:「好久不见,我等你啊。」
语毕便直接掐掉通话,毫不留情。
「你说这唐初弦怎么毕业多年了还是这么吵?」何木舟瞇着眼,长臂一伸,翻身圈住苏有枝的腰,「你怎么受得了?」
两人的修罗场怕是要从高中延续到现在,苏有枝哭笑不得:「弦弦人很好的,她只是担心我,她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都是气话而已。」
「不过她有些话倒也说得没错,我确实挺混帐的。」何木舟贴在她的腰侧,脸埋在枕头里,嗓音带着刚睡醒的哑,「枝枝,对不起。」
「哎?」苏有枝没料到他会突然道歉,怔了一下,然后拍了拍他的脑袋,「没关係,反正我还没原谅你。」
这种玩笑话放在平常何木舟肯定就配合地笑了,可此时他却仰了仰头,目光由下而上探入她的眼瞳,沉默了一阵才开口。
「唐初弦说我都不知道你这六年来是怎么过的,我确实不知道。」他环着她腰肢的手更紧了,「肯定很难受吧,也是因为我才这么难受的,我明明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快乐,到头来害你伤心的却是我自己。」
「枝枝,你也不需要原谅我,有些错误是没办法弥补的,就像我们之间错过的那六年。让心爱的女孩子受伤……我也是真的挺没用的。」
「我知道我对你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我甚至一度没有脸回国挽留你,可看到你站在面前时,我还是忍不住了,哪怕机会渺茫。」
「我好爱你啊,我又怎么捨得放弃你?」
苦闷的氛围瀰散着,某些沉重的粒子嵌入空气中,勾出的都是过往的懺悔与遗憾。
「但你那时候也很挣扎不是吗?只能说我们都用自以为和平的方式去处理了,却没有想到对方要的可能不是这些。」苏有枝也躺下来,与他面对面四目相对,轻轻抚了抚他的背脊,「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我们都纠结过,我们也都抗争过。就像我没跟你坦承你母亲找我谈的具体内容,怕你会担心,也像我后来赌气把你所有的联络方式都删了,因为我不想承认我的失败,不想承认我还喜欢一个在当时已经销声匿跡的人。」
女孩子的声嗓温温柔柔的,像晨间初生的曦光,坠在这闷窒的房间,无形中也消弭了一些不安与晦暗。
「我们之间是资讯不对等的,所以各自会有一些偏差行为,好像也挺合理的。只能说这种偏差的成本比较高,而我们花了六年去偿还。」苏有枝的手从背部移到了脸部,她轻触他微微突起的眉骨,柔软的摩娑让人沉溺,给予一种定心的安慰,「所以啊,我们也不用纠结在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既然知道现在仍彼此相爱,那就足够了。我们已经失去六年的光阴了,是不是更应该要好好把握未来呢?」
「枝枝,我会对你好的。」何木舟吻了吻她的鼻尖,将人抱得更紧些,「有人说世上最快乐的事不外乎四样,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现在得再加上一样,失而復得的感动。」
「我会对你好的。」他又重复一遍,像十八岁生日那天虔诚的告解,捧着她的脸细细地吻,「枝枝,我不会再放手了。」
「好。」她笑,「骗人的是小狗。」
她抵着他的额,本意是想要贴贴,却惊喜地发现:「你退烧了!」
「是吗?」他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不过吃了医生开的药再睡一觉起来,身体的负担感似乎是没那么大了。
「你先去洗个澡,要不然出汗又碰到冷空气很容易復发。」苏有枝是行动派,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先抽了条毛巾给他擦汗,然后道,「刚好要吃午餐了,我早上去超市买了点食材,我去弄点简单的东西来吃。」
苏有枝最后煮了两碗清汤麵,少油少盐,清淡得很,配料除了水煮蛋也就只有几根青江菜。
在等何木舟洗漱的期间,苏有枝打开手机,赫然发现讯息栏已经爆了──全都来自同一个人的。
@唐初弦来无事:枝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