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从脐窝深处缓缓地犁下去,每一寸皮肤都因为这温柔的品尝而变得极其敏锐。细微的颤栗先于触感蔓延开来,袁尚卿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床单。他仰起头拼命呼吸,像是在争抢周围越来越稀薄的氧气,汗涔涔的胸口随着呼吸的节奏剧烈地起伏。这种极致而纯粹的欢愉掏空了他脑子里所有的规章制度,除了对方喉管深处低沉的呜咽,他什么也听不见,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突然间,他迅速把手伸下去,狠狠抓住了深埋在股间的那一丛黑亮短发。轻柔绵密的交缠让他腰部骤然迸发出了生猛的力道,那一瞬间来得猝不及防,如虎兕出柙。就在头晕目眩的几秒钟里,他听见一声响亮的,用力吞咽的声音。
手机铃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起来,像是为庆祝顺利冲顶而奏响的凯歌。袁尚卿一只手在床头柜上摸索手机,另一只手抽出纸巾,按住了男孩即将凑上来的嘴巴将他推远。
电话是同事顾胖子打来的,一上来就大呼小叫,问他怎么一下午都不在公司。尚卿跳下床,歪头夹住电话,边把牛仔裤往腿上套边跟他打哈哈。尚卿跟顾胖子同在一个部门,平时关系很好,狐朋狗友的那种好,有好几次胖子翘班出去和姑娘开房都是他袁尚卿给打的掩护。顾胖子在电话的另一头刨根问底,他对别人的事情永远有没完没了的好奇心。袁尚卿当然不会透露半个字,苦心经验了这么多年,他花了多少力气才把自己塑造成跟胖子一样的色鬼形象。色鬼的身份好处可实在太多了,最直接的好处就是没人会把你三十多岁还不结婚的原因和你的性取向联系起来。就为这个好处,尚卿可没少下功夫,为了让老色痞的形象逼真写实且深入人心,他几乎参加了顾胖子每一次的寻花问柳。身在国企他也没办法,国企不鼓励寻花问柳,但是国企坚决抵制同性恋。
胖子在电话里难掩兴奋,说经理下午也不在,他打算四点钟就开溜。他还说晚上攒了个“尝鲜”局,并盛情邀请尚卿出席。尚卿问什么叫做“尝鲜”局,对方在听筒里用一阵耐人寻味的笑声回答了他,往日的猥琐劲儿放肆地从这笑声里溢了出来。尚卿一听就猜了个七七八八,于是他问还有谁去。胖子说还有其他几个朋友,一会儿介绍给他认识。有没有公司其他同事?放心,绝对没有!
胖子以为对方是担心有其他熟人在会放不开,可是尚卿心里想的却完全相反。没有其他同事在场他表演给谁看去?于是他谎称自己晚上有事,下次再约。
“都是男人,半推半就的就没意思了啊!”胖子不依不饶,软磨硬泡。胖子的缠功很是厉害,尚卿耗不过他,心一横,答应了。
“这就对了嘛!”顾胖子心满意足,愈发忘乎所以,“就这么说定了啊,你要是敢放我鸽子,老二给你割下来!”
几分钟之后,尚卿收到了胖子发来的消息,告诉他集合的地点在徐家汇日月光。他把手机揣进口袋,重新回到床上去找衬衫和手表。
“你要走了吗?”声音从背后传来,像是噘着嘴发出来的,有点不痛快。
“嗯,还有点事儿。”尚卿头也没回,麻利地系好了衬衫的扣子。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臂从后背缠绕过来,将他紧紧捆住,接着炽热的鼻息上来了,痒痒地拂着耳根。
“不洗个澡再走吗?”那双手把尚卿刚刚系好的扣子又重新解开,然后慢慢游进了衬衫里。
袁尚卿笑了笑,像是卸下背包一样把那双手臂卸下来,“酒店的东西我用不惯。”他笑了笑。
“你倒是爽完了!爽完了就不管我了?!”
“你自己解决吧。”尚卿在枕头下面找到了手表,戴上,“或者用软件再约一个也行,这酒店不便宜,别浪费了。”
男孩子突然赤身裸体地爬过来,紧紧拽住了袁尚卿的胳膊。尚卿把手甩开,捏住他的下巴。这时候他才发现,从进门到现在,自己居然都没有仔细地看看这个男孩子。原来他的眼睛这么大,眉毛应该有修过,像剑锋一样锐利,是一张讨人喜欢的脸。
男孩子把被捏住的下巴又扬高了一点点,微微闭上了眼睛。可是尚卿冲他微笑了一下,然后说:“滚。”
出了酒店,尚卿看了看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早,他把车停回了家里再乘地铁出门。晚高峰的徐家汇就是一坨搅不开的水泥,凭你开的是什么贵得吓人的豪车,遇到晚高峰也只能乖乖被自行车甩在后面。
袁尚卿在日月光中心B1层见到了顾胖子和他的朋友们,看来他们早早就到了。胖子介绍他们认识,大家互相寒暄了几句,决定找个火锅店去吃顿火锅。吃饭的时候,尚卿再次问胖子一会儿到底去哪里。对方嘴里塞着一大口肉,头也不抬:“怎么着,怕我们把你卖了?”尚卿看着饭桌上其他人脸上的诡笑,心里明白目的地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只是他没想到,这支寻花问柳的队伍里面居然还有女人,社会的开放程度再次让他领教了一番。
吃完饭后,几个人开着车沿沪闵高架一路向西,渐渐驶离了市区,目的地是松江的一所大学。不久,几辆车便齐刷刷地停在大学的门口,但不是正门,而是方便学生进出的偏门。胖子着急忙慌地下了车,敲了敲同行的麻子脸的车窗。
“东西呢?”
麻子脸从后排座上拿了个塑料袋,里面装了各种不同的瓶装饮料。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下了车,校门口的路上没有摄像头,卡车、私家车还有各种卖烤串熟食的货车停得横七竖八。袁尚卿凑上来,看着一塑料袋饮料大惑不解,问这是要做什么。顾胖子和其他人几个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好像他问了个蠢问题。
“不懂了吧?”胖子脸上洋溢着春光,“今天哥就带你尝尝鲜。”随后他把嘴巴凑到尚卿耳朵边,一字一顿:“尝尝学生妹。”
见他还是不懂,胖子随手拿出一瓶饮料,在手上掂了掂,承担起科普的任务:“你看这瓶果汁,超市卖6块钱。从现在起,它就代表600块;老何手里那瓶脉动,5块钱一瓶,现在代表500块。其他的什么可乐雪碧冰红茶也都一样。一会儿我们把饮料瓶摆到车顶上,这就是个暗号:‘喝我水’,也就是‘和我睡’的意思。饮料的不同价位代表不同档次的小费,明白暗号的女孩要是愿意,就拿上饮料上车,至于上车之后嘛……”胖子表情猥琐地搓了搓手,“鲜嫩多汁的学生妹就任你摆布了。”他冲尚卿眨了眨眼睛,见对方目瞪口呆,于是给了对方肩膀一掌,“怎么样?好玩吧?”
袁尚卿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瞪着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睛问:“学生们看得懂这个?!”
顾胖子哈哈大笑,“你也太小瞧现在的孩子们了,这些‘知识’还是上次那个念大三的小妹妹传授给我的呢!”说着,他和其他人手脚麻利地将饮料瓶摆上了车顶。同行的那个叫Lara的女人,居然也挑了一瓶摆上了自己的车。
“你那个朋友什么来路?”尚卿小声地询问胖子,“她也找学生妹?”
胖子听了五官都笑到了一起,“有毛病啊!”他大呼小叫,“人家是女的找什么学生妹?人家找的是学生弟。你没见她拿的是一个粉红色的饮料瓶吗?这表示雇主是女人,找个小弟弟陪,懂了吗?”
尚卿的嘴巴变成了“O”型,难怪人家要笑话自己,看来今天真的是来见世面的。
几辆车的车顶都被摆上了不同的饮料,胖子那辆宝马上面摆了两瓶6块钱的果汁,其中有一瓶是帮尚卿摆的。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胖子把几个人赶到路边去抽烟,说要离车远一点,有些害羞的小姑娘看到有人在旁边会不好意思上车。袁尚卿点着一根烟,问:“你摆了一瓶6块钱的饮料,万一上来个不值6块的怎么办?”
麻子脸吐出最后一口烟,插话道:“这个你可以放心,懂行的女生都拎得清自己的斤两,自己什么条件就拿什么价位的饮料,不会乱上车的。”他把烟头在垃圾桶上按熄,“再说,不合适让她走就是了。就跟你们国企项目招投标一样,咱们是‘甲方’,咱们说了算。”
“绝啊!老何!”顾胖子连声赞叹,“咱们几个里面就属你最有文化!你这比喻绝了嘿!”
“别听他们瞎扯。”Lara的表情淡淡的,声音里几乎没有情绪,“哪一个你们不是来者不拒?反正我是没见过你们拒绝过谁。”她手上优雅地夹了只烟,但是迟迟没点上,“上次那个姑娘,老何还记得吧?上了胖子车的那个,黑得都反光了。你信不信她去演包青天连妆都不用化?她拿了瓶5块钱的饮料就上了车,胖子居然二话没说就把人给带走了。”
“门一关灯一闭,还有什么区别?!”胖子十分认真地捍卫起自己的品味,“长得好看的哥也不是没玩过,黑灯瞎火不都是那么回事?你管她是黑是白,有洞就行呗!”
“别一口一个‘玩’的。”Lara的语气有点不耐烦,“还说不好谁被谁玩呢?”
见胖子还要还嘴,麻子脸赶紧跳出来解围:“我说你们俩怎么一见面就要吵?你们今天是来争最佳辩手的?”
说话间,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朝这边走了过来。她先是注意到了车顶上摆放着的饮料,那个眼神表示她瞬间就对饮料瓶的含义了然于胸。接着,她看了看自己的周围,在确定了没有熟人之后,她用最快的速度取下饮料并熟练地钻进了车里。
“这个让给你!”胖子豪迈地拍了一下袁尚卿的肩膀,得意洋洋,“一会儿我亲自去帮你谈‘服务’细节。”
等到夜幕降临,只有这一个女孩子上了车。然而令人意外的是,Lara的那个粉红色饮料瓶,居然还真招来了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袁尚卿在心里惨笑一声:这都是什么世道啊?!
眼看着狼多肉少,胖子开始打电话发动他强大的人脉,轻轻松松就又约好了四个女孩。胖子在这方面的本事大到令人费解,让人很难不怀疑他在私下其实秘密经营着一条罪恶的产业链。所有人纷纷上了车,原来这里还不是此行的终点,胖子说在市区定好了KTV,于是一行人又山呼海啸地开回了市里。
胖子是这家KTV的常客,几个人车都还没停好,值班经理就带着服务员出来迎接了。胖子新叫来的几个女孩子已经提前到了,在包房里长长的沙发上坐成了一排,麻子脸轻佻地称呼她们为“菜单”。“菜单”们坐得相当拘谨,然而从学校里带来的那个女学生却出人意料地放得开。自从她被“分配”给袁尚卿之后一路上尽职尽责,陪聊陪笑,到了KTV接着陪酒、陪跳、陪唱。搞得袁尚卿叫苦不迭,本来他是打算逢场做做戏就走的,可是现在看来那个女生的兴致比他还高。600块钱而已,有必要这么卖力气吗?后来闲聊时他问起女生在学校读的是什么专业,搞明白了,原来女生读的是市场营销,给用户提供增值服务是她们的职业病。
顾胖子就更不用多说,完全是放浪形骸。他瘫在沙发上左拥右抱,腮帮的肥肉在重力的作用下直往沙发靠背上流,巨大的肚皮从衬衫下面挣出来,随着他的呼吸忽大忽小。两个女孩子一左一右,递酒的递酒,送水果的送水果。袁尚卿在心里惨叫一声,这画面拍下来简直可以去给《美女与野兽》做插图。尚卿整整一晚上心思都没有在女孩身上,反而是一直在看Lara带来的那个男孩子。这个男孩比在场的女孩子们还要害羞,当Lara依偎在他怀里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应该把手放在什么地方,这让尚卿对他又多出一些怜爱。等他起身去卫生间,尚卿也起身跟了出去。卫生间里没有其他人,只有那个男孩子一个人站在小便池前,看到是他跟进来,男孩子冲他笑了笑。尚卿推开了所有隔间的门,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也来到小便池前,和男孩子并排站立,问:“弟弟在学校学什么专业的?”典型的油腻猥琐大叔的问法,尚卿心想,可这时酒精已经烧起来了,他顾不上措辞。
“西班牙语语言文学。”男孩子低头回答,裤带系了半天也没系上。
“怎么会出来做这个?”他的手已经搭上了男孩的肩膀。
“就......”男孩的脸腾地红了,“就......想赚点零花钱......”
“只做女人的生意?”
“嗯。”
“我给你双倍的价钱。”说着,袁尚卿朝角落里最后一个隔间看了一眼,男孩子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
“不行的......”他失魂落魄,像被吓到一样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从来没那样......过.....”
“哪样过?”袁尚卿借着卫生间昏暗的灯光打量着面前这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子,他一眼就识穿了男孩脚上那双做工粗糙的假的耐克篮球鞋,“三倍?爽快点。”
“我真怕疼......”
“加一双AJ?”
“......”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卫生间的最后一个隔间频繁地传来惊天动地的干呕声。袁尚卿在微信转账的时候突然感到有点不划算,因为这个价格可以在软件上约到颜值更高身材更好的男孩子。可是他很快说服了自己:原生态的蔬菜都能卖出肉的价钱,更何况原生态的肉了,花点钱买个安全放心也是应该的。
回到包房,大家都抱怨他怎么那么慢,说要罚酒。男孩子已经先他一步回来了,没事人一样继续给Lara当抱枕。他自罚了几杯,然后搂着从学校带来的女生说要先回去了。此时顾胖子正在用他的公鸭嗓飙高音,一听说他要走,于是停下来,笑着朝他裤裆上拍了一把:“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袁尚卿低头笑笑没说话。
“你去吧,不耽误你正事儿了。”他转过头,像领导安排任务似的嘱咐女孩要把袁尚卿伺候好,说着做了几个挺肚子的动作。
夏天的夜晚水汽格外浓重,出了KTV的门像是一脚踩进了桑拿房。女孩子一声不吭地跟在袁尚卿身后。等到走出了一段距离,袁尚卿突然转过身,还把她吓了一跳。
“你回去吧。”他简短地说。
女孩眨着大眼睛,疑惑不解,“什么意思?你不喜欢我?”
袁尚卿笑了,“不是。只是今天累了。”他取出钱夹,从里面数出600块钱,“这个给你。”
女孩笑着摇了摇头,把他的手推回去,“无功不受禄。”
袁尚卿笑着点了点头,没再坚持。他帮女孩叫了辆车,给了司机200块钱,让他不用找了,嘱咐他把女孩安全送回学校,还特地记下了车牌号。上车前,女生突然说:“你跟刚刚那个胖子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