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一楼,桌球室。」
「有事?」
谢燃靠在桌球桌脚,看着前方彷彿在发呆。
瘦瘦小小的身体缩在那里,看起来脆弱得彷彿下一秒就要直接消失。
这是桌球校队平时训练的地方,今天应该是放假。
谢子絃站在楼梯最上层俯视着他,阳光洒下来,整个人亮得刺眼。
看起来就像是受光眷顾的人,谢燃不合时宜的想。
「没事。」谢燃浅浅的微笑起来:「刚才走楼梯跌下来,脚扭到了。」
……神经病。
谢子絃无语的看着谢燃身上大大小小的破皮和瘀青,连还手都不会就算了,还想着为欺负自己的人开脱。
「喂。」谢子絃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以后被人打了就找我。」
谢子絃明明没有表情,谢燃却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得意,像是施捨了别人不得了的东西。
……但其实只是承诺对方可以把自己当工具人而已。
「……我没被打。」
「他们承认了。」谢子絃不想再听到谢燃说谎,如今谢燃身上最诚实的,只有他身上的伤口和瘀痕。
「……」好讨厌啊,谢燃默默想。集齐了所有爱与光亮,有着可以任性的资本,这样的人对自己好,自己应该开心,可是与他的距离越近,就会越不懂,他究竟哪里比自己好?
成绩没他高,还一直打架,常向爸妈顶嘴,可是大家都爱他。
只因为自己的父亲是杀人犯,所以自己不管做什么都比不上他。
他应该要讨厌这样的人,可是对他最好的,也是谢子絃。他会在其他人阴阳怪气说他坏话时,毫不犹豫的讽刺回去,他会在知道自己被欺负时,认真问自己需不需要教他打架。
谢子絃是最难搞的人了。
其他人对自己的意图都很清楚,这是杀人犯的小孩,从小耳濡目染,也不知道会不会做出和他爸一样的事。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因为若自己是跟他们一样的立场,自己做出的行为也不会高尚到哪里去。
他才没那么需要谢子絃的同情,他对自己那么好,自己反而越欠越多。况且如果他和谢子絃身分对换,他不认为自己会做到像谢子絃这样。
「站得起来吗?我们回家。」
「……」不知为何,谢燃有点不想在谢子絃面前示弱,他尝试着站起来,却只能一拐一拐的走。
「上来,我背你。」
「不用。」
谢子絃看了他一眼:「按照你这速度,回家都天黑了。」
「……」谢燃一直掛在嘴角的笑意僵了一下,安静了一会,还是爬上谢子絃的背,谢子絃也将书包改成前揹。
「等等我们去一趟药局。」
「为什么?」
「妈打电话来说她身体不舒服。」
谢子絃顿了顿,又无所谓的说道:「不过她没去诊所就代表不严重,晚一点回去也没关係。」
谢燃无语了一下。
总觉得谢子絃好像漏理解了什么。
不过算了,谢燃盯着谢子絃鸦黑柔顺的短发,淡淡地想,毕竟这傢伙本来就是笨蛋。
费尽心思帮一个根本没有感谢他的人的笨蛋。
最近自己的梦变多了,谢子絃茫然睁开眼睛,看向黑漆漆的天花板。
那是什么鬼梦?他依然对梦境内容有残存的印象,还记得他在桌球室看到的小小隻谢燃。
刚睡醒时总是会有一瞬间以为梦境是真实,他躺了一下才缓了过来,回到现实。
不过如果他和谢燃身分对换,的确就会是那样子吧。自己跟谢燃那种小时候只会冷眼旁观的傢伙一点都不一样,谢子絃不爽的想道。
距离两人在一起已经过很久了,小时候的种种他当然还记得,每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的时候,尝试回想时却又发现自己还一清二楚。
可是记得就记得,忘不了也无妨,他已经看开了。
人生一路上不可能毫发无伤的,有些伤口会痊癒,有些不会。可是光滑无瑕的心灵又有什么用?只会让灵魂看起来更经不起考验,带着一身千疮百孔努力向前走才是一般人的常态。
他其实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讨不讨厌那些曾经对他不好的人,他们不一定是坏人,只是有时候利己了一点。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现在他们的一切与自己无关。
谢子絃蜷进被子里,缩了起来。
这间房间是原本他和妈妈一起睡的,也就是说,当年他就是在同样的地方,躲在被子里看着他的妈妈收拾行李,打开门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个画面曾经是他小时候的梦魘,当初刚搬进来的时候也不只一次想到这个场景。
他打了个呵欠,不过都过去了,现在想想他没这份母爱也还是好好的。
此时门开了,谢燃从外头走进来。
「你怎么还没睡?」谢燃才刚洗完澡,身上带着温热的潮气。
此时是冬天,谢子絃全身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
驀地,他忽然笑了起来,黑曜石迸放出光采。
「……干嘛?」谢燃被笑得莫名其妙。
「没,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