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弟都跑了。」江韶朝着孙安离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不是小弟。」林辰逸有些无奈。看来「大哥」这个称呼是过不去了。
天凉了,让孙安的作业自生自灭吧。
好不容易赶上校车的孙安打了个大喷嚏,坐在他旁边的陌生同学悄咪咪往窗户挪了一点。
「不过你怎么还在这里?」江韶以为这个时间对方应该和大多数人一样回去了的。
「……有事问你。」林辰逸含糊其辞的带过。儘管「想跟江韶一起走」才是他的真心话,但他有事想问江韶倒也不是说谎。
「喔,那你等我一下,我要先去还钥匙。」江韶也没在意,语落便逕自跑向教务处。行政大楼和家政大楼虽然各自独立,两栋楼之间却在二、三楼有空中走廊相连,且教务处同样位在二楼,从音乐教室到教务处确实不需要多少时间。
林辰逸没应声,也没听江韶的话在原地等,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陪她一起小跑过去,在江韶进入教务处后才乖乖等在外面。
江韶看了一圈,教务处的老师都不在,只剩一名工读生在收拾。她礼貌地朝他点过头,随后轻车熟路摸到钥匙箱的位置将钥匙掛回原位。
退出处室后江韶习惯性鞠了一躬,刚起身就看见倚在墙边等她的林辰逸。
霞光笼住了他整个身形,染了夕色的发梢像是在发光。林辰逸仍然戴着那副耳机,一手插着裤兜、另一手抓着书包背带,指尖点在背带上的动作富有节奏性,他闔着眼楮,唇角微扬,像是完全沉浸在了音乐的世界──喔,应该说是英文的世界。
嘖嘖,帅哥果然不一样,听个英听都这么有氛围感。
「走啦。」江韶伸手拍了下他肩膀。
林辰逸睁眼,点头,摘了耳机跟在江韶身后。
傍晚的校园很安静。
和午休时的沉静不同,此刻的校园里依然有人在活动,远处管乐队的演奏练习依稀可闻,近处的篮球场也能看见不少活跃于上的身影,投篮命中篮框、空心而过的瞬间与篮网摩擦发出的唰啦声,周围观眾顿时爆发出一片叫好的喝采;景明一中的校园对外开放,操场上也有不少前来健走散步的附近居民,鞋底软胶踏上PU跑道发出或轻或重的啪噠声响。
比起全然的寂静,更多的是一种平和的、悠间的恬静寧謐。
林辰逸隔着一小段距离走在江韶后面,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斜长,原先只半颗头的身高差距此刻更大了。他盯着地面上的影子,又看向江韶的背影,薄薄一层玫瑰色的柔光镀在她身周,明明该是如此耀眼美丽的一幕,林辰逸却总觉得有几分凄凉。
他望着江韶,始终问不出那个自演出开始便盘旋在他心头的问题。
两人一路无话。
直到出了校门,走在街上,江韶突然回头喊了他一声。
林辰逸来不及收回目光,视线猝不及防和江韶对上。所幸江韶也没多想,只以为是他反应迅速,听见自己喊他的瞬间就抬起头,还感叹了一下林辰逸的反射神经。
江韶问:「你刚才说有事情要问我,什么事?」
林辰逸抿着唇,犹疑着是否该问,毕竟他也担心会因此冒犯到江韶。
思忖片刻,他换了个问法:「为什么唱那首歌?」
为什么露出那样的表情?
〈愿温柔的你被世界温柔以待〉──方才江韶在课堂上所演出的曲子正是这一首。
并且正如江韶的开场所言,这是一首很温柔、很温柔的歌。
曲调很轻,节奏很慢,歌词很温暖,江韶詮释得也很优秀,最基础的音准与节拍自不必说,江韶的歌声里所饱含的温柔情感几乎满溢,伴着她的嗓音徐徐流淌在教室里,并非是太阳一般的炽热温度,只是普通的、平常的,人体恆温的三十七摄氏度,然而就是这样再平常不过的温暖,不由分说地,将那些无从出口的悲伤情绪、将那些深埋心间不见天日的伤与痛,一一紓解、抚平,温柔地拥入怀中。
可是身为歌者的江韶,自身的表情却带着酸涩。
并非共情过后產生的悲伤,而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哀痛。
儘管江韶的确是笑着的──只是那抹笑意的最深处,在她莹莹闪着泪光的眸底,藏着难以言喻的伤痛,像茧,像锁,牢牢将她禁錮在里头。
为什么这样一首温柔的歌曲,却会让江韶露出那样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