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台脚踏车从我耳边呼啸而过,我也不看一眼,只是专心地踢着地上的石子,放任自己在静謐中独处。
我走的速度很慢、很慢,慢到脚踏车不再经过,慢到喧嚣的球场进入沉睡。
即使再慢,还是有重新面对繁华的一刻。不知不觉,我已走出学校,通过斑马线,进入夜生活的一角。晚上十点鐘,年轻人的夜生活刚刚展开,我却如异类一般,在熙攘的街道行尸走肉。
我经过那间打烊的义大利麵店,铁门被拉下,完全遮蔽里面的模样。一般人根本无法从它锈蚀的铁门,预见白日热闹的景象。
我愣愣地站着,突又发出自嘲的笑声。就连严谨的科学里,数据都有理论值、实际值之分,我又如何拥有点石成金的魔法,只要一根仙女棒,就能如灰姑娘一样幻想成真?我又如何碰巧弄丢一隻玻璃鞋,只需等待王子的蒞临呢?
没有走捷径回到宿舍,我刻意绕远路,只为了让自己感染大家口中的夜生活魔力,沾染一点世俗的纷扰,想要在喧嚣中,化解心中不散的鬱闷。
没想到,我却把自己搞的越来越鬱结,抬头看向两、三楼高的发光招牌,他们成为这条道路最耀眼的指引,也让月亮黯然失色,只能灰溜溜地躲在云朵身后。
走在无人的骑楼里,我的目光被对街的热炒店吸引。开放式的厨房里,穿着吊嘎的师傅用毛巾拭掉脸上的汗水后,熟练的颠锅,让食材与大火烧热的锅底轮番碰撞,一阵阵香气飘出店门,穿过马路,在我的鼻间环绕。
我无意朝里看了一眼,一眼便见到郭天璿与其他队员的身影。他们随意地坐在骑楼里,背包和球具被凌乱的放在圆形椅凳下,应该才坐下不久,他们的桌上只摆着几罐绿色的玻璃瓶。
我不由得顿足,看着他熟练地用开瓶器扳开瓶盖,又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抵住瓶口,淡琥珀色的液体从瓶中潺潺流出,沿着杯壁向下流,即将斟满时,便缓缓拉高酒瓶,白色的泡沫正好与杯口贴齐。
他们举杯,玻璃敲出一段响音,几滴液体随着力道喷溅而出,之后他们一口乾掉杯中的酒液,看着彼此大笑起来。
夜越来越深,风也越来越凉,我所在的这一侧只剩寥寥几盏光明,我搓着双臂想要增加温暖,目光停在对面的店家,火光随着厨师的动作若隐若现。
只是一个斑马线的距离,却是我无法触及的地方,那里坐着的才是真实的他,明明与他有多次的面对面,我却耽溺于幻想的国度,将他的一举一动曲解成浪漫。
如今,拨开重重面纱的我,才能看清楚真正的他是什么模样,他不是我心目中的理想,归根究柢是我的幻想不切实际。
承载浪漫的泡泡一个一个被戳破,消失在空气中,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抓不住。五彩繽纷的泡泡纵然光彩,但它的脆弱已经注定它,只能成为浮世里转瞬即逝的美丽,一如我的理想只能停留在最初遇见他的惊艷,时间久了,泡泡破了,对他的幻想也破了。
即使有再多勇气出发,懦弱的人终究会被内心的拉扯打败,然后落荒而逃。我抹了脸上的一股凉意,又睁大着眼看着一无所有的天空,想让仅剩的液体悄悄蒸发。
我已无心继续向前,只能掉头走回从前的路,继续经过那些我熟识且能给予我安全感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