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贺铃抹了抹眼角,起身往应讯台走去。
她踏上台阶,鞋跟在木质地叩出响亮的声音,一声声敲在人们的心口。单薄娇小的身影透着坚毅决绝,一路走来她都用那样瘦弱的肩膀扛着无法倾诉的冤屈,她确实错了,但又有谁在知道她经歷的一切后仍忍心将所有错归咎于她呢?
「我明白如今做什么都无法挽回拭去的生命,也对受害家属感到抱歉,但我不会后悔做出这个决定,今天我坦承罪行并承受该有的刑责,是因为有个我非常重视的人曾告诉我,有些错误虽然值得同情,却不该被理解甚至是接受。我好几次因为他的话而犹豫,心想自己一旦动手就与那些杀害季桓逸的人没什么不同了。」
贺铃抚上心口,朗声道:「可是我最后仍然选择走上这条路,我想让所有人知道他的委屈,想让所有人知道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地方正在发生憾事,而我清楚,唯有事情够大、够严重才能被世人重视,就像当年季桓逸选择离开这个世界一样。」
说起季桓逸,她还算平稳的声嗓瞬间掺入鼻音,原本打直的背脊微微躬起,数秒后才重新挺起,略带沙哑地开口。
「但是我真的希望我是最后一个,以这种方式站在这里的人。」
法官与陪审团离席讨论时,法庭上只有前排记者笔记时的唰唰声未曾停歇,其馀耳语交谈的声起与消弭都仅在几秒内,旁听人意外地很有耐心。
评议持续了三十分鐘之久,当法官依次回到座位时,随时间过去逐渐松散的气氛再次如拉满的弓弦。
「被告请上前。」
主审法官的声音沉而有力,一字一字都像是响在大脑中,正上方的金属天平标志反射着光,似在提醒眾人正义之神正在此处,令人屏息,仅有起身步上应讯台的贺铃从容无畏,往旁听席一隅望去的同时发出轻笑,被法官低声警告。
「被告贺铃,谋害郭、李、陈等三人,情节重大,犯杀人罪成立,惟考量被告非直接致被害死亡,且出于情感动机酌情量刑,本庭宣判处有期徒刑六年——」
季桓生看不见贺铃的表情,却不知怎么地感觉到她在法官声音落地的剎那露出了微笑。
他想,那应该压在心口的重量终于消散的释然。
审判结束,眾人相继离席,唯季桓生仍坐在原处没移动半分,双眼直直落在前方将要随法警离开的贺铃,而她在临走前向是感应到他的视线,一眼不错地朝他看来。
人影来去,令两道目光阻断又交会,彼此仅是对视数秒却彷彿看见了永恆,贺铃嘴角轻勾,眉眼微弯,将与平时无异的笑容化作简单的道别送到他的心坎里,他耐着眼角湿意回以相同的笑,抬臂挥掌,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季桓生步出法院时被突如其来的冷风吹得缩起身子,许多记者正在做现场报导,在里头无法尽情说话的民眾也在一旁高谈阔论,热烈的景象与阴沉的天气形成强烈对比。他一边搓着身子一边抬起头,一片雪白飘落,随后星星点点接二连三,短暂地将眾人的注意力吸引。
「下初雪了。」
他喃喃着。
脑中兀地浮现市一中纷飞的桐花,心想那美丽的景色大概要好一阵子看不见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