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问题来了,”肖尧说。
“你们怎么能确定,她不是装出来骗你们的呢?”肖尧和郁璐颖异口同声,一字不差地问道。
郁波一摊手,耸肩道:“这个我的确,没法100%确定。”
“那你们就把她给放了?”肖尧笑了。
郁波略微犹豫了一下:“其实在海滩恐袭后的大约一个星期,赵晓梅同学就醒过来了。”
肖尧:“……”
“一开始我们也觉得她在……把我们当白痴耍。”郁波继续说道:“所以在剩下的这段时间里,我们一直在……审问她。我不妨告诉你,我们在ga内部也有协助人,我们请来了有几十年审讯经验的老xj……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即使受过专门训练,也很难在他们面前不露破绽。”
肖尧脑补了一下这个画面,有些不寒而栗。
“你们刑讯逼供她了?”他冷冷地问道。
“我们还请来了身为精神科专家的大夫还有专业的心理学博士,他们中有人格分裂症这方面的专家,这些都是我们的协助人甚至会员,”郁波没有理睬肖尧的问题,只是继续说道:“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所有专业人士的结论都是趋向于一致的。现在的赵晓梅不仅没有在撒谎,也没有任何受到过相关训练的痕迹。”
“在《二十四个比利》里面,比利就成功欺骗了所有人,逃脱了刑事责任,”肖尧指出:“而且赵晓梅的背后可能有共济会的撑腰,她能在海滨夏令营做到这个程度,就足矣说明她不是普通人,不要小看她的年纪,她完全有可能做到——”
“我知道,”郁波干脆利落地说:“所以我刚才回答你说,没法100%确定。”
“……”肖尧闷了一小会儿说道:“行吧,我了解了。”
“不然你想组织怎么做?”郁波不依不饶道:“合理制造她的死亡,还是囚禁她到天荒地老?”
“我没有这个意思。”肖尧瓮瓮地说。
“后者我告诉你,我们在这个国度不具备这个技术条件和社会条件,”郁波道:“前者倒是能做到,但那只是组织用来惩戒叛徒的最终手段,不能用来代替审判。”
“一个人杀了人放了火,难道只要得了失忆症就可以一笔勾销吗?”这次发问的人是郁璐颖:“她就是无辜的吗?”
“当然不是,但是这不是失去记忆的问题,”郁波摊手道:“如果,如果她的这个人格真的是无辜的呢?作为罪犯的那个人格已经死去了,而被封印的善良灵魂苏醒了,难道我们就应该——”
“反正精神病人不需要承担刑事责任对吧。”郁璐颖闷闷不乐地说道。
这么说来,自己认识的赵晓梅大约的确是死了——肖尧多少有点闷闷不乐地想。
那个热切追求自己的赵晓梅。
那个因为自己随口一句“想吃鱼”就当场下河的赵晓梅。
不过,比起这个来说……
“我在想一个问题啊,”肖尧问郁波:“你刚刚提到,本体人格和shadow是可以相互转化的,没有谁一定是本体,谁一定是shadow,对吧?”
郁波沉默不语。
“就好像,不知道是庄周梦见了蝴蝶,”郁璐颖接道:“还是蝴蝶梦见了庄周?”
“我们会被自己的精神堡垒反噬吗?”肖尧问出了那个问题:“我被堂吉诃德,郁璐颖被灰姑娘,沈婕被玛丽,你被天草四郎……”
“通常来说,只有被驯化的shadow才会成为精神堡垒,”郁波开口道:“能拥有堡垒的人,本身就具有对自身潜意识比较好的控制能力。”
“这样……”肖尧喃喃地说。
“况且,”郁波补充道:“不是所有人都是人格分裂症,绝大多数人都只有独一的人格——这是不一样的。天主有三个独立的位格,而正常人只有一个位格。”
“嗯……嗯。”肖尧说。
“不过,”郁波话锋一转:“你的担心是对的,我们确实应该跟自己的精神堡垒搞好关系。”
“嗯?”郁璐颖说。
“被自己的精神堡垒反噬的人,”郁波小心翼翼地说:“很少,但是有。我听说在霓虹有过这样的案例。”
“这……”肖尧说。
“我觉得关键还是在于使用堡垒的方式,”郁波说:“是和它成为朋友,追求精神共鸣,请求它的协助?还是用某种歪门邪道去奴役它,控制它?”
“听起来有点像虔诚信仰和邪恶巫蛊之间的关系。”肖尧评价道。
“此言甚是。”郁波点头说道,随后拉开抽屉,把一张纸推到了肖尧的面前:“这是需要你约张正凯见面的地点。”
肖尧伸手去拿那张纸,郁波却按住它不放,还往回缩了一点点。
“咩?”肖尧不解道。
“看一遍,把它记住就可以了。”郁波说。
肖尧看了三遍,把那个地址牢牢记在脑海中。
然后郁波就用打火机把纸条点着了。
三个人一直谈话到五六点钟,眼看着到了事先说过的街舞社活动结束时间,肖尧这才带着郁璐颖和她的舅舅告别,动身返回圣方济各中学去接沈婕。
夕阳无限好,还没走到街舞社活动教室的门口,大老远就看到陶天一和另外两个男生从里面走了出来,迎面朝肖尧走来,然后与他和郁璐颖擦肩而过。
“老师教我们做早操,我们一不伸手二不弯腰,气得老师发高烧,九月一日要开刀,你说糟糕不糟糕……”陶天一嘴里念着这首童谣。
“幼不幼稚,”他的同伴代替肖尧吐槽道:“你几年级了?”
“哎你别说啊,”陶天一说:“我们班教英语的刘老师今天真的发高烧了,于是英语课就改自习了……”
“你想说刘老师病了,是你咒出来的?”他的另一个同伴说。
“对了,你怎么忽然有兴趣参加街舞社了?我记得你以前对这个没兴趣的啊?”
“哎,心血来潮嘛,”陶天一随口道:“闲得无聊,譬如不如玩玩。”
三人一边闲聊着,一边声音渐渐远去了。
真是个没品的家伙,肖尧想。
就你有品,郁璐颖想。
你烦不烦?肖尧想。
肖尧带着郁璐颖走到街舞社活动教室的门口,探着脑袋朝里面望去——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教室撤去了桌椅,临时铺上了拼接地毯。
舞蹈镜也没有,教室后方放黑板报的位置前面横着一面像是从哪儿捡来的大镜子,肖尧瞅着眼熟,总觉得是从那个荒凉的桥洞垃圾堆里捡来的。
就是那面他们在暑假期间曾经无数次穿进穿出,去众人的殿堂里练级的镜子。
“是很像吧?”肖尧低声问郁璐颖。
“是有一点点像。”郁璐颖谨慎地回答道。
“不是有一点点像,是很像,”肖尧坚持道:“我怀疑就是那面镜子。”
“只是有一点点像而已。”郁璐颖坚持道。
在那面镜子前,带鱼正在玩“头转”。
他头戴着一顶黄色的安全帽,准确地说,是头“压”着那顶安全帽。
因为带鱼正处于完全倒立的状态,而且支撑地面的不是手掌也不是手肘,而是他的头顶。
此时此刻,带鱼正在高速地原地旋转,收获了不少围观男女社员的掌声与喝采。
肖尧不得不承认,有点东西。
但是他看起来真的好像一个陀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