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来的参加者将流焰木之花连着树枝叶片一同切下,这是确实发生过的事,只不过不是在三年前,而是在此刻的六年前,发生在真正的贝里。
参加试炼的是一名女子与随行的年轻少女,承担「惩戒」的则是切下枝干的少女。女子独自带着枝干与花离开了贝里,少女则在试炼中不幸丧命。
他记得的。六年前,他与她的最后一面,留有一头金灿发丝的少女一如往常,进行练习、教导较年幼的孩子们、协助老师,在休息的时间与他聊天打闹……对当时大部分在魔法塔里学习的孩子中,「她」无疑是极受大家信任与喜爱的,大家的姊姊。
但那么耀眼而温暖的一个人,却在六年前与老师单独外出的任务中丧命了。
他依旧记得少女临行前是笑着与他告别的,殊不知那一面之后,即是永别。
塔里的孩子们听闻死讯后一片悲伤,他还记得格莱妮是其中一个哭得最惨的孩子,连那时候性格叛逆、只听格莱妮与老师的话的乌利斯都安分了许多。后来,大家一起替姊姊举行了葬礼──她和大多数的孩子一样都是老师带回来的,没有亲人,就只有他们。
但她就那样消失了,葬在魔法塔周围花园里的仅是用以纪念的衣冠塚。
之后的好一阵子他受了影响,变得沉默,只专注在精进魔法与武技上。他仍记得「姊姊」的模样,他想留下些什么,不希望她就这样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生命里。
于是他延续着她的精神照顾塔里的孩子们,却忘了探究一件事情。
──让姊姊丧命的那场隐密的任务,实际内容究竟是什么?
姊姊的死,加上本就隐蔽的任务类型,让他们没有想到要去探究,仅是听信了老师单薄而简略的说词。直到时隔六年的现在,伊尔才终于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而死。
姊姊正是为了摘花,而在惩戒之中命丧贝里。
……就和如今被困在虚假的贝里中,无法回来的乌利斯与格莱妮一样。
那一页日志后记录的是研究过程与一些琐事,他大略扫过艰深的学问,而后找到了相隔六年的这一天。老师让他们前往「贝里」,去摘那朵幻境里并不存在的花,让他们徒劳地遗留在了世界里,找不着回家的路。
『摘下花,被虚幻束缚的,是乌利斯还是格莱妮?』
老师问他。
被虚幻束缚……在幻境里重新生长的那一株流焰木,就是当年老师带回来的花与枝干,遗留着当年被连着枝叶切下的旧事,让进入「贝里」摘下花的外来者一併受到了所谓的惩戒,束缚在了那个虚假的城镇里。
虽不完全,但这多半与乌利斯异常的举止脱不了关係。
至于「贝里」的人们为何不受惩戒影响,正是因为他们本就是虚假的一部份,只有外来者──从名为「贝里」的虚假世界外而来的外来者,才会遭到惩戒,被束缚在了幻境里。
『……是乌利斯。』
『果然吗。』老师不太意外,『既然你坚持想带他们回来,那这些资料,还有「贝里」,就交给你了。』
『……什么?』她的举止又一次超出了伊尔的理解,或者说接连而来的事件与真相,让此时的他还没能好好吸收消化这些资讯,『这不是你的研究吗,为什么?』
他不明白,老师究竟想得到什么,把他们送进这个宛如实验场的世界里,现在又将一切交给他,她究竟是想从这长达六年甚至更久的计画里得到什么?
老师将视线挪往桌上堆着的各种研究纪录,沉默半晌,才开口回应。
『这个世界是一致的,它不存在着矛盾,但也因此,它是不完备的──总有些事,我们无法从世界里得到答案。』
她轻缓地叙述,话语背后蕴含着伊尔仍未能完全理解的重量。
『想要改变这样的无能为力,唯有跨出世界,再从世界之外,取得足以撼动世界的力量。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了,只要这样的可能性真正存在。』
收回视线,她望着他。
『发生于「贝里」的悲剧,对留在里面的你们来说是无解的,但此刻的你已经来到了世界之外,也就是说,你拥有扭转悲剧的可能性。』
『伊尔,向我证明吧,人的决心,可以撼动世界永恆不变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