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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没有爪子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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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必要的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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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瑞提前退学了。

实际上,林鹤洋知道苏瑞并不是退学,而是提前一学期回国,剩馀的课程已经和教授沟通好将在线上进行,而他当然会如期拿到那个他倾注了很多心血的毕业证书,成绩单上拥有着大部分学生无法企及的GPA。

但这好像成了一个人的缺点似的。

临近期末考试週的时候林鹤洋听到的关于这个八卦的学生会专属最新版本是苏瑞和一个艺术课的教授乱搞所以被退学了,教授也被解僱了……「是个在他们学院相当德高望重的老师呢!」「没有啦,你不知道吗?他是官二代嘞,回家接他爸爸的班啦。」

林鹤洋在这些八卦之间沉默着。他给孙艾伦发微信,说你知道苏瑞提前回国的消息是怎么被学生会那帮人知道的吗?孙艾伦回答,苏瑞也有认识学生会的人,他以为的随口一说,是别人的随口一听,之后再经人随口一讲。

「怎么,你不是最清楚这些事的吗?」

林鹤洋狡辩道,可那些人说的都是假的。

真的……假的……谁在乎啊?

苏瑞离开那天,林鹤洋执意要送他去机场。实际上林鹤洋不会开车,只得是叫了的士,甚至连的士都是苏瑞自己叫的。苏瑞只托运了一个大尺寸的行李箱,他们走向安检口的时候林鹤洋这样问他:「你在这里待了两年,只拿回家这么些东西吗?」

「还有一个箱子放在William家呢。之后要麻烦他帮我寄回去啦。」

即便如此,也已经很少了。他很难接受如果自己在这边生活过几年之后,需要这样雁过无痕地离开。这对他来讲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屈辱。

他觉得人总是要留下一些痕跡吧?此刻他们却如此沉默着,如此悄无声息。

苏瑞却能够这样默不作声地离开,他顺理成章地转过身,随意地朝他摆了摆手,说谢谢你来送我,然后朝着安检口走去——

不行,他无法接受。

一股莫名的不甘和恨意喷涌而出,林鹤洋奔上前去,手指狠狠抓住苏瑞的小臂。

「喂、干嘛?!很痛。」

「你还会回来吗?」

苏瑞轻描淡写地说,「我不知道。」

「你总可以回来旅游的吧?」林鹤洋说,「或者是、再申请硕士出来唸书。」

苏瑞嗤笑道,「这个我觉得八成是不可能了。」

「是『不能』还是『不想』?」林鹤洋吼道,惹得刚巧和他们擦身而过的一家人侧目。

「鹤洋,我『不能』,也『不想』。」苏瑞叹了口气,「就这样吧,就像你说的,我还能来旅游,我会和你联系的。」

——「就这样吧」。

就这样?

「做我男朋友呢?」

「啊?」

「啊?」

苏瑞那双飞挑着的桃花眼瞪大了望着他,「你疯了吧。」

「我没疯。我清醒的很。我觉得我这辈子都没这么清醒过。」林鹤洋飞快地说道,好像很怕他稍作停顿苏瑞就会趁虚而入似的,「你不是gay吗?有什么关係,我最近发现男生我也可以,我——」

「你听着,我随便和哪个男的都可以,唯独你不行。」

「……啊?」

这话太伤人了,他不得不承认。他觉得耳边听到自己心脏旁边的肋骨碎掉的声音。但苏瑞的呼吸急促起来,鼻尖好像隐隐变红了,那双眼睛像湖水映照着他。

「我不会再回来了,鹤洋。」他说,「就算我待在这儿,过去一年你还没意识到吗?我们不是一类人,聊不到一起去、更不可能有什么其他的……」

「我们怎么聊不到一起去了?!」他开始鑽牛角尖——不,他并没有在鑽牛角尖。他们并没有「聊不到一起去」,林鹤洋非常、非常确定。他们有很多相同的爱好,比如他们都喜欢远足,喜欢看同一类型的电影,喜欢去探索美食,还有很多……而对于苏瑞的其他爱好,林鹤洋也相当欣赏并尊重。他们明明是很要好的朋友。

——对、他们明明是很要好的朋友来着。

「可我们明明是很要好的朋友。」

苏瑞摊开手,「是『朋友』。我他妈和陈悦那样的人都可以勉强说是『朋友』。」

——不、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不知为什么他的后脖颈出了汗,胸口好像被人砸了好几拳。「你在胡扯什么?苏瑞,明明是你先开始的!」林鹤洋骂道,「明明是你先的,你带着我们去酒吧,还表现得和我很亲近……」然后他的声音低沉下去了,连自己也没有了底气。这句话直到讲出来他才意识到有多么蠢。

难道一开始就是他会错意了吗?那之后的这些都算什么?又或者说,全都是他的自作多情、他给苏瑞按上了莫须有的感情色彩,只因为这个人长得和自己那让他肝肠寸断的前女友有几分相似……

这一切都好像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是这样没错。」

然后林鹤洋必须要确认一下,才意识到这句话真的是从苏瑞嘴里讲出来的。

「你说什么?」然后他又口头确认了一下。

「我是说,你说得对。」苏瑞的语气很冷静,好像新闻发言人念稿,「但我前阵子想清楚了,我不应该对咱们之间抱有幻想。」

不对、等等,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就想清楚了?你之前对我们抱有幻想吗?林鹤洋觉得脑海里一片混乱,耳边嗡鸣,而视野里很亮,灯光像剑刺向他的瞳孔。

「鹤洋,如果说一开始你注意到我是因为我长得像你前女友,」苏瑞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像机场大厅的窗外洒进来的阳光,「那这是我的幸运。」

「——但我永远没办法成为晓柔那样的人。刘晓柔是你喜欢的,也将是最适合你的那种人。」

轮不到你来告诉我哪种人最适合我。林鹤洋很想这样喊出来,但他突然没有了开口的慾望,而下一秒他无法再开口,因为苏瑞凑上来,仰起脸蜻蜓点水一般亲吻了他。他眼角的余光里,安检口的警卫阿姨给了他们一个充满着祝福的笑容。但林鹤洋心里清楚得很,他们不需要祝福——他破罐破摔地想,在这样的谈话之下,什么祝福也救不了他。

「我得去安检了。」苏瑞后退一步,步伐里充满礼貌,「保持联系,鹤洋。」

——「保持联系」,瞧瞧,好像个笑话,和其他青春年少时曇花一现的欢笑或苦难一样。他们似乎是轰轰烈烈了一场,到头来不过是无人在意的儿戏罢了。

最终,他目送着苏瑞的身影淹没在安检口层层叠叠的人群中之后,视线又与那个女警卫相交。

「祝你好运。」警卫很温柔地说。

林鹤洋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祝愿一个陌生人好运,但他的确需要很多很多好运,才能和苏瑞在人潮之中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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