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叫Maddie的女孩相当友善地笑了,指了指柜檯里码放整齐的水果杯、酸奶杯还有三明治之类,「你想要吃点什么吗?这单算Suri的。」
「Maddie!」
然后苏瑞从后厨走出来了,穿着和Maddie一样的黑色围裙,红色工作T恤,带着餐厅帽。「你讲什么我都听得到。」他的手里抬着一餐盘码放整齐的水果杯,「咣」的一声砸在前台上。
「呃、需要我帮忙吗?」林鹤洋迟疑地问,朝着柜檯边走去。
「你不能进来!」Maddie制止道,「抱歉,这后面不是员工的话不允许进。」苏瑞的眼神掠过他,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讲话。
Maddie随即把帽子扯下来,「我要下班了,下个轮班的东西要准备好,Ashley大概五点半来哦。」
「Yes,ma’am.」苏瑞歪着头示意,Maddie回头看了林鹤洋一眼,意味深长地。你们男孩子们好好玩吧。她说,围裙扔在柜檯后面角落的垃圾桶里,那里已经装满了脏抹布,周围倒是被清理得井井有条。
「来啦。」然后过了一阵,苏瑞才开口道。那时候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了。这间小咖啡屋位于图书馆一层穿过自修厅的角落,此时大部分人还没有下课,连图书馆里也冷冷清清。他们这里难免更加安静了,「怎么这么久?」
「我走过来的。」他理直气壮答道。
「不是有校车吗?」
「我要是能搭到校车,还会走过来吗?我怎么也等不来校车。」林鹤洋用一种鄙夷的语气说,好像在讽刺不搭校车走到西校区来的都是蠢货。
——蠢货当然就是他自己。
苏瑞很是温和地笑了,「改天也行啊,今天这么热。」
他「啪」的一声把十五美元的纸币拍在柜檯上,好像去红灯区找鸡的嫖客。这是电话套餐这个月他的那一份话费,他差点晒晕在路上为的就是千里送这十五块钱。
好了,现在即便是林鹤洋自己也想给自己盖章认证是个蠢货了。
「还不如等我下班之后回家路上去找你。」苏瑞嘟噥道,「你要喝点冰的东西吗?」他的态度相当亲切,而仅仅是十分鐘之后的林鹤洋会怀念这一刻的平和与美好。但他没有办法。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嘴贱的傢伙。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开口问出来的话总是事与愿违。
「你是不是不想见我?」他问道,语气咄咄逼人。
苏瑞皱起眉来,「什么?没这回事儿,刚开学太忙了而已。」
「太忙你开学三週就和艾伦还有William一起出去下过四次馆子喔?」
「啊?」苏瑞那张嘴微张开,门牙露出一小半,藏在沙滩里的小贝壳儿一样。他柔软的眼角飞挑到刘海里去,水果杯在他手里被抓出「滋滋丫丫」的塑料声,「你怎么知道?」
「拜託,大哥,我和艾伦有三门一样的课,还有一门是早八,她每天的第一句话都八成是跟我讲的。」
苏瑞的嘴唇有点破罐破摔地皱起来,「好吧,」他耸耸肩,眉毛扬着,眼窝投下一小片黑影,「那随便你怎么想吧,我就是和他们去下馆子——」
「是因为你的那个艺术课教授的缘故吗?」
苏瑞的还带着婴儿肥的脸垮下来。「跟他有什么关係?」
「我看到他亲你,然后你告诉我不要讲出去。」林鹤洋自认为他这是戳到了痛处,一股诡异的洋洋得意之感升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教授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跟你有什么关係?」苏瑞语气乾涩地骂道,「你如果跋山涉水跑到这边只是跟我说这些,那你真是白来一趟。」
「你本来就是要跟他亲的吗?」林鹤洋继续逼问。
「我再重复一下,就是、」苏瑞顿了一下,看上去像是被气到所以声音卡住,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这他妈跟你有什么关係?!」
声音有点大了,引来走廊尽头路过的学生侧目,然后他压低了声音,「你最好别多管间事。」
「我看到了,那天、你的那个教授——」林鹤洋一瞬间倒是有点恍惚,眼前的这个傢伙在他心中的形象和「晓柔」愈发遥远,但他依旧下意识又固执地想把他们联系在一起,对此,他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他并不清楚这个叫苏瑞的学长到底是与他记忆中的晓柔越像才越合他的心意,亦或是反之。
「怎么了?没见过别人亲嘴儿吗?」苏瑞低声怒喝。
林鹤洋被他咄咄逼人的回应消减了些气焰。他的心脏突然「砰砰」狂跳起来,当他的思绪回到几週前的那个晚上,他们在酒吧地下的人潮之中——
他明明哭了的,睫毛差一点碰到他的领口。
「你、你——」他磕绊着说,「你是自愿这样的吗?」
苏瑞很明显地在他的话音落下时吞嚥了一下。他们莫名其妙地对视了好一阵,阳光从旁边一条铺设了落地窗的走廊里偷偷溜走。
「是。」然后这个人回答,「如果你非要问的话,那就是吧。」
林鹤洋扁起嘴来。那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扁起嘴,然后皱起眉,那通常会被人当做是厌恶的表情,可他控制不了自己。他的心脏好像沉到了胃里,就快顺着肠子从自己的后庭排洩而出了,那一刻他的感觉就是这么糟,就是他的心脏好像自己的排洩物,差不多就是这样。
「你是gay吗?」他又问。
苏瑞好像不太在乎了,他直勾勾盯着林鹤洋,「你认为是就是吧。」
这实在是太糟了,可林鹤洋并不清楚为什么他觉得一切都这么糟糕。他感觉自己嘴里好像被塞了一把晒乾的土,堵住了喉咙,难以下嚥也吐不出来。可苏瑞的眼睛——老天吶,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睛盯着他,像利剑一样刺穿了他充斥着青春期记忆的脑海,那里好像破了洞,所有的欢笑和孤独倾泻而出。他后退一步,又退了一步……
「回宿舍的时候还是坐校车吧。」苏瑞轻盈的声音传来,「我怕你脑子被彻底晒糊涂了。」
他只记得自己最后是逃出图书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