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拥有者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认为他们看得见神、力量也比其他人还强,所以——」
「曾经几乎每一任拥有者都觉得、他们不是人类,而是——会颠覆现有神灵的新神。」
安多的声音很轻柔、就像丝绸一般的轻柔——自从认识她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安多以这种口气说话——林朝雨有些不适应,可他还是安静的听着安多叙说。
「他们,在痴心妄想。」
风带来了血腥味与过往的故事,林朝雨缓缓地眨着眼睛,看向罗剎的眼神看不出任何负面情绪,只有淡淡的叹息。
于是,林朝雨动了。
「而刚才那个黑色东西就是某一任拥有者想对神灵发动攻击才变成那个样子。」
「完全就是自作自受——但也很刚好,那人刚被须佐霹下地狱去找阎罗王报到,就——」安多边说边叹气,看那表情真的是非常之惋惜。
「——就遇到了以前养的猫变成妖怪在地狱当狱卒?」林朝雨摸着罗剎毛茸茸的下巴,随口接画道。
「对、然后——」安多正说的尽兴,可下一秒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劲,话音嘎然而止。
西方女孩僵着脖颈,喀噠喀噠的如同机械般的转头,看向了罗剎还有林朝雨的方向。
只见一人一妖处得很是融洽——甚至两米多的罗剎还甩着两条长长的尾巴蹲在地上,仰着头让林朝雨搔着下巴——哪有方才训话的威严劲?
安多张了张嘴,乌黑眼睛瞪得大大的:「等等、朝雨你本来就知道了?」
「如果指的是那位前辈的事我是不知道的。」林朝雨耸耸肩,语气平澜不惊,好似在陈述事实一般,手上的动作不停,「但罗剎是狱卒、也是地狱里猫又一族的族长这件事我倒是知道——罗剎有说过。」
「等等等——那你怎么接话的?」安多有点语无伦次,「猜的?」
「不然呢?」林朝雨微蹙起眉看着安多,「我没聋、脑子也没有受伤,该有的逻辑推断还是在的。」
「就是我没想到罗剎说的『也有天眼的朋友』会是他以前的主人,有点傻眼而已。」林朝雨拍拍罗剎的大猫头,「你说对吧——哼,好久没看到你变成这样了,真令人怀念呢。」
「还不是你嫌我太大隻会把床挤爆?」罗剎动了动鬍鬚,两条尾巴跟着甩个不停。
「没办法,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大隻。」
「嗯哼,长得大隻怪我?」
「要学会接受事实啊,罗剎。」
「不是——」
「这是作妖的美德——」
「作妖怪哪里来的美德!」
眼看一人一妖又开始了斗嘴,安多抽了抽嘴角,看了一眼斗嘴中的两位,又看了一眼破碎一地的鹅黄透明结界,一种无奈的心情在心底发酵。
——有种做了无用功的感觉吶。
从刚进地狱她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林朝雨——可对方又无比狡猾、还带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气息——那个当下她就知道跟着林朝雨的是谁了。
恍然中,这令她不禁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可能两千年前吧,那时愿望屋还未成立、她去地狱间晃时,偶然撞见并顺手帮了的场景。
那时小猫咪还不是猫又一族的族长——作为猫又一族最年长的猫又,小猫咪自然而然是族长,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在妖怪的世界,小猫咪竟然还能稳坐族长的位子。而且小猫咪都退休不当狱卒了,十几年来第一次回来还是族长——小猫咪挺有能耐的。
她犹记有着两隻尾巴的黑色猫又对着一坨散发不详气息的灵魂嘶吼,吼的嗓子都哑了、眼角都佈满泪珠了,可对面的灵魂只顾着攻击,再看到她后甚至变得更歇斯底里了,疯狂地向着她攻击,也不管也在攻击范围内的黑色猫又,只顾着攻击攻击再攻击。
——然后,她擒住了灵魂,通知阎罗王赶紧赶过来。
那个当下,她看见了黑色猫又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怎么叫也叫不回神。
在接下来就是把灵魂交给阎罗王后,她正要离开回头却看见了那黑色猫又还蹲在原地,背影孤零零的,只有殷红的血池相伴,一阵静寂。
她本来以为不会再遇见那隻黑色猫又,却没料到在愿望屋建立的几百年后——她再次遇见了那隻黑色猫又,跟随着一名与当年灵魂有着相似性质的人类。
在继两千年后,当年的小猫咪长大了——是不想看同样的悲剧?
她知道,在与灵魂的短暂接触中她看见了灵魂的回忆——一位看得见神明的纯人类,秉持着温和善良的个性救了一隻落水的小黑猫,并抚养其长大,但随着小黑猫越长越大,牠看着主人在一个充满恶意的幽灵的蛊惑之下越来越奇怪、越来越偏激——最终在牠死去前,牠只能看着主人高呼着要推翻神灵,最终踏上征程——而牠只能在死亡的拥抱下离来了,没能留在主人身边。
在下一次相见,主人却已经不一样了。
她看完了一切的故事,于是她知道——拥有者是可悲的,永远会在前一辈的影响下走上一条没有希望的路,然后——自寻死路的消逝了。
为什么愿望屋直到现在才找上林朝雨帮忙?因为——几百年来的拥有者都是偏激的,林朝雨是第一个对推翻神明成为新神没有任何想法的拥有者。
拥有者都会有同样的问题,他们是不是人类?林朝雨像他的前辈一样也有,不过思考方向完全不同罢了。
幸好、幸好有朝雨的出现。她想,或许再拖得更久她和「弟弟」都会撑不下去了,也幸好有小猫咪当引导者才不让朝雨走了歪路。
到时候如果让那些也见得着神灵的半神半人来他们这个眾神的中立区顾店——神灵那里怕不是要炸,可能还会导致和平协议被撕,战争重新开啟的惨状。
所以只有朝雨能胜任了。
只有他。
「喂喂、你是不是又变大隻了?」
「没有!我平常都没用这个样子出现了你说呢!」
「真的吗⋯⋯?」
「废话!」
耳里响着一人一的对话,安多瞇了瞇眼,在周遭的一片血红中那两位却是如此的显眼、绽放着如此光亮的光。
「一切都在变得有希望。」安多喃喃道,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是啊。
希望,正在復生,而灾厄最终也会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