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公路对杨松伊的评价真是差到极点,这让咏心觉得有些汗顏。
在她们谈话时车子慢慢驶近后停下,咏心开门后先让樱公路上车,自己再跟着上车,村雨随后,妻鸟则坐在副驾驶座上,待所有人都坐定后司机才将车子缓慢驶离机场,接着进入那座连接波士顿和剑桥的朗费罗桥,迎来古色古香,充满中古世纪风味的欧式建筑,车身越过波光瀲灩的河水,远方旖旎的春色山景使感性的咏心想起诗人最着名的抒情诗《人生颂》里的诗句:
「不要在哀伤的诗句里告诉我:『人生不过是一场幻梦!』
灵魂睡着了,就等于死了,事物的真相与外表不同。
人生是真切的!人生是实在的!
它的归宿绝不是荒坟:
『你本是尘土,必归于尘土』,
这是指躯壳,不是指灵魂。」
陷入沉思的咏心完全没有注意到樱公路注视她的目光有些复杂,车子一路开到灯塔山一个波士顿古老的街区,是当地保存19世纪建筑最完善的地区,到处都是古色古香的欧式红砖建筑,还有煤气街灯,具有浓厚的英伦风味。
咏心从出生后就和妻鸟母女住在佛农山街一幢三层楼的建筑物,邻近哈里森•格雷•奥蒂斯的故居,环境清幽,古意盎然,咏心住三楼,妻鸟母女则住在一楼,曾经咏心很心动橡实街如画的风景,想搬过去住却遭到樱公路的反对,樱公路不明白为什么住得好好的要搬家,再者,那里间杂人等不少,太多观光客出入,咏心只能乖乖打消念头,只是偶尔兴致一来独自步行到橡实街享受自由时光与四季变化,再找个位子坐下画图或是创作诗句,相当愜意。
樱公路在咏心的住处随意看看,一样的一尘不染、井井有条。
「你父亲打算过几个月以后将咏羽送到你这里,让你好好带她。」
妻鸟倒了一杯水后小心地递给樱公路,樱公路拿在手里也不急着喝。
「父亲要将妹妹送来美国唸书?梅园阿姨同意了?」
咏心为自己倒了杯水后一饮而尽,随后握紧手中的玻璃杯陷入回忆。
「她不同意也得同意,你父亲的话有谁敢不听?」
樱公路的情绪有些浮躁不安,她想起二千翔的笑脸,忍不住咬了咬牙齿。
「等日本安排好后他就会通知Angela,再让Angela带人去机场接咏羽。」
「好的,我知道了。」
樱公路放下杯子,努力压下快爆发的情绪,适度地吐露自己的担忧。
「你父亲已经决定让不动雪之丞认祖归宗了,并且安排他到集团工作,累积实力,看来你父亲铁了心要让四名子女互相竞争了,所以你不在日本真的比较弱势,只靠我还真是能力有限,我知道二千翔来到本家后就开始广结善缘、拉帮结派,建立自己的势力,集团内几位元老重臣也都相当支持他,他的实力不容小覷,而且他又是儿子,虽然是庶出,但光靠男人这个身份就可以多得好几个分数了,重点是你父亲还为他挑选了一位门当户对的对象,司马家落败后就将目光转向当今政坛备受重用的财务大臣尹材星的独生女尹芝湖,两人预计在二千翔升任社长之时结婚,到时候二千翔想登基做会长是指日可待了,之后也是我们被扫地出门的日子,但我不会让那些事情发生的,绝对!」
咏心坐了下来,慢慢靠近樱公路,伸手握住樱公路不断搓动的双手。
「母亲,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一切自会有办法解决的。」
「怎么不会有事?你不知道那个二千翔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野狼,以前他还小,他没有任何力量,可现在的他不同了,他长大了,他年轻气盛,我和你父亲都老了,慢慢地无法压制他的狼子野心,我早和你父亲说过不要让他进来本家的,结果你父亲就是不听,说什么欠他一个公道,相信我,迟早你父亲会死在他手上的,明眼人都知道他来到本家就是为了替他母亲报仇,根本是不安好心,他的谦卑恭敬完全都是装出来的,他在等待时机反扑,只要被他抓住机会他一个也不会放过的,他是心狠手辣之人,我很清楚。」
咏心从未见过二千翔,只是从母亲口中听到关于他的种种行为与言语,她知道那是片面且不客观的看法,所以她无法轻易评价这个异母弟弟的为人。
「所以,咏心你一定要回日本,然后赶快相亲结婚知不知道?我让小静带了很多相亲对象的照片来,那些人我都看过,都是相当优秀和杰出的人才,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结婚生子,我就是盼着那天,你不能让我失望知道吗?还有你也不能输给二千翔,你要争口气,掌握樱公路家族。」
樱公路抓住咏心的手,相当激动的说着。对樱公路而言咏心就是她救命的浮木,她必须靠着咏心得到一切,虽然她还有其他的手段可以应对。
咏心看着眼前这位不到40岁的妇女,她是自己的母亲,生下自己后就把自己交给乳母带大,她从未哺育过自己,甚至很少抱、亲自己,自己对母亲的感觉与想像全来自于朝夕相处的乳母,有时觉得乳母才是自己的母亲,因为乳母对自己比对其他人都还要好,自己是被乳母捧在手掌心疼爱的明珠,乳母几乎参与到自己所有人生一切,对比而言这位亲生母亲却一直在缺席,偶尔才会飞到美国来探望,来去匆匆,不为任何因素多停留一分一秒,19岁了,讽刺的是母女俩至今见面次数不到十次,咏心虽然喊着母亲,内心的距离却无法拉近。
「咏心,你在想什么?我说的话你有听进去吗?」
「母亲,我知道了,我有空会看的。」
咏心一直都知道在母亲的心里个人利益至上,然后是家族、父亲,母女情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只在有需要时才会出现,比如争权夺利的时候,那时咏心觉得自己像亟需主人宠爱的动物,百般地附和与讨好,只希望这样的眷顾能稍微持久一点,结果还是事与愿违,她只能认命地默默走开,以免招惹主人不快,眷顾就成了遥遥无期的盼望,她觉得自己的心变得酸涩无比。
「不是有空才看,而是你一定要看,如果你都不满意,我再派人去找。」
咏心点了点头,「好的,那母亲今天会留下来吗?」
「我明天去学校捐款以后就要回日本了,今晚我要留在这里。」
「那我先扶你回房间休息。」咏心起身搀扶樱公路。
樱公路抓住咏心的手。「你今天会在家对吧?」
「对,不过,我还要去学校一趟,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咏心带着樱公路到客房休息,樱公路隐约知道咏心不喜欢其他人到主卧房,所以,她也没有要求一定要睡在主卧房,再加上她真的累了,她需要好好休息,不在日本最舒适的家里,对她而言睡在哪里都是无所谓的。
她脱掉外衣,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由咏心为她盖上被子,她闭上了眼睛。
「咏心,你知道我的习惯的。」
「Angela会在家里,她会准备好一切的,母亲放心。」
「咏心,你会埋怨我从来没有做过一名好母亲吗?」
当然埋怨过,但这种话咏心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咏心,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你能体谅的对吧?」
咏心觉得每次樱公路的到来都给自己的心悄悄地札上一根细小且不易察觉的利刺,札得自己的心好疼却无法说出口,那根利刺她暱称它为“为你好”。
「我们是生命共同体,你好我们才会好,我做的不只是为了我自己。」
「是,我知道了,请母亲好好休息。」
咏心走出房间,关上门以后靠在门上,仰着头不让眼眶里的泪水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