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过要违逆这个世界,从来是“它”怎么给,我怎么受。」他忽然撇头,转身发现与他拉了距离的倪无恙,好像也没怎么意外。他没有喊她也没有朝她挥手,但是也未回身,就站在原地,像是等着。
「人类太脆弱了,抗不过这个世界。」
最后他说,仿佛以此告诫着倪无恙什么。
༆
「怎么样,拍得还可以吧?好看吧?」
边上那抹高大凑近,一块赏片,倏忽说道。
「蓝摄影师拍的岂能掉档次?」倪无恙漾着笑,一点都不含糊其词地给予讚美,「这副身体,又是模特又是摄影师,真完美。」
李有凡挠着蓝发,骨节分明的长鉤顺着曲线按在后颈上,调整了胸前的长鍊。「感觉你还挺满意的。」
「满意啊,特别满意。」
高个儿稍稍一怔,很快又恢復原状。
望着倪无恙,李有凡的思绪有些复杂,想起上一回自己问的问题。
那个问题最后被风搪塞了回答,倪无恙没有开口,他就已经收到了答案。那天夜里,他笑了下,示意倪无恙车来了,送走她,他还想待会。
他没抬眼去看,只交代司机开慢一些,然后要倪无恙到家跟他说。
车身隐没在黑暗以后,他撇身回到居酒屋,坐回原来的位置,要了两罐清酒。
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老闆扔着钥匙,给他留了吧檯的黄灯,拍了他两下,没说话,但是李有凡却彷彿听见了话声,杯身对着老闆,敬了一大口酒。
夜里的深沉把寂寞都装饰在他身上,留给他一身的寂静,月光洒在门前,透不进来,独留他一缕孤影。没有更多的,最多,只有自己。
他自认自己是个看得很透的人,从十六岁那年被李不凡製造到这个世界以后,就一直是个成熟的人。李不凡逃避的,他必须要面对;他讨厌的,他不能喜欢。他明白自己的存在就是李不凡的反面,他得尽可能地去解决李不凡触碰不得的问题。
心里和明镜似的,什么都明白,知道规矩,哪都未曾逾越,这睁眼以后处了九年的世界一直都在他眼里清晰,无论遇见什么,再艰涩、困难,自己都未曾有疑。
但是遇上倪无恙以后,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混浊,眼前跟泼墨似的,怎么看也看不明。
这阵子他总在想:李不凡喜欢,他也可以喜欢吗?
如果喜欢,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觉得被背叛?
在李不凡心里,他是完整的一个人吗,抑或只是他的其中一个所有物。如果他是主,那自己算得上什么?
自己能算得上一个人吗?
他都快要分不清楚自己于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存在。
酒气在体内上下地窜,引起些微不适,却也凿开一处供自己无束休养,矛盾的感觉随着腹内燃火,他一手按在腹上,闭目沉静。
就连这份不适,他都没能明白是自己在疼,还是李不凡在疼。唇边勾上一侧,笑容嘲笑得可以。
「明明你也很难过,为什么不说?」
李有凡一怔,愣得惊讶。
在浑沌的视线中,李有凡清楚看见那人从门口盛着月光,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
她身上的光,仿佛可以驱逐他身上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