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再说吧。”
对于税务司而言,此时此刻,才是他们的除夕,才是他们的年假。
此时此刻,税务司的大小官吏,全部坐在大堂内,这些人可都是有编制的,虽然个个都是正襟危坐,但是余光却是时不时瞄了瞄坐在上面的陈明,目光中闪烁着期待。
陈明道:“去年的税收,已经全部完成,比较幸运的是,逃税的人比较多,根据规定,其中罚金的百分之十,将会用于给你们发奖金。同时,你们将有半个月的假期。”
关于税务司的罚金,首先,税务司与朝廷三七分,其中三成是要上交给国库,剩余七成归税务司。
这七成中,税务司会留下两成作为来年的经费,其中四成发给幽灵税警,剩余的一成发给税务司拥有编制的税警、刀笔吏,他们这些人主要是负责日常公务,每个月本就拿工资的,自然拿不到数千贯的赏金。
这百分之十。
那可是不少啊!
也有十二万贯啊!
这在坐的人,搓着手,很是激动。
同样的,还是一人一本马家解库铺的储蓄簿。
不得不说,马家解库铺的存在,还真是帮了税务司一个大忙,税务司只需要将钱全部存入马家解库铺,然后开上数百个户头就行了。
剩余的是,马家解库铺都会帮税务司办妥的,是完全不用税务司担心。
当然,给予幽灵税警的户头,全都是秘密开设反的,且是张斐亲自安排的,毕竟他才是税务司真正的大佬,掌控着这一支幽灵部队。
因为税务司的尽头,是皇庭,但皇庭不能明摆着支持税务司,还得讲究证据,如果张斐不掌控税务司,可能二者也会发生矛盾。
张斐比任何人都清楚,税务司需要提供怎样的证据,才能够赢下这一桩桩官司。
也正是因为如此,看上去,皇庭在此案中显得非常轻松,张斐基本上就坐在上面,看着这些牛鬼蛇神的表演。
然而,还有一个人比张斐还轻松。
这个人就是韩绛。
案发当时,这厮正在各地永兴军巡视,询问当地的裁军情况,近日才回到河中府的,是完美避开整个过程。
回到河中府,他先是找到元绛,“元兄,去年税收的最终账目可有出来?”
元绛道:“税务司那边已经账目递交上来,虽然最终结果尚未出来,但大致也差不多了。”
韩绛略显紧张地问道:“多少?”
元绛道:“较之前年,至少增加了两百万贯。”
韩绛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多多少?”
元绛道:“两百万贯。”
“是不是算上盐钞、盐债?”韩绛又急忙忙问道。
元绛道:“并没有算盐债,毕竟盐债是还债的,但盐钞是算上的,不过其中也扣除我们收上来的的盐钞。”
“这怎么可能?”
韩绛只觉不可思议。
元绛道:“其实算下来也差不多,虽然我们收上来部分盐钞,但是还有大量的盐钞在坊间流通,这些都是算作财政收入,而税务司那边又为我们多收了一百万贯的税,再加上本身税收的增长,故而达到两百万贯。”
正当这时,一个文吏来到门前,“启禀转运司,韦通判、曹判官他们来了。”
“将他们请进来吧。”
“是。”
那文吏下去之后,韩绛便道:“我这才刚回来,他们就来找我抱怨,看来他们确实受到很大的委屈。”
元绛却笑道:“我倒认为他们不是来抱怨的。”
韩绛疑惑地看着他。
元绛道:“违法之事,他们哪来敢抱怨,我看他们定是来挑拨离间的。”
韩绛是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果不其然,韦应方他们一到,对于逃税之事,是只字不提,一门心思的攻击税务司,认为税务司不应该拿走那么多罚金,八十多万贯啊,这简直就是一种侵吞财政的行为。
“关于税务司的罚金制度,我也是知晓的,在京城也是如此。”
韩绛点点头,又颇为无奈道:“对此我是无能为力,因为税务司能够为朝廷财政增加许多收入。”
他们能为朝廷挣钱,官家能责怪他们吗?
爱都来不及啊!
曹奕突然道:“可是这功劳应该算在谁的头上?”
韩绛神色一变,立刻道:“这当然都是新政的功劳,你们要知道,去年税收的增长就已经超过前年,这都是因为元学士在提举常平司的实行的盐债和盐钞的改革,进一步促使商业发展,同时户籍改制,又令更多人交税,且青苗钱帮助了不少百姓,这番功劳,元学士是厥功至伟,不算新政,算谁的?当然,我也不否认税务司的功劳,但是你们要知道,税务司是根据百姓的收入征税,如果百姓都赚不到钱,税务司自然也很难多收到一文钱。”
元绛谦虚道:“哪里!哪来!韩寺事过奖了。”
韩绛道:“这是事实,转运使无须谦虚。”
韦应方等人也纷纷符合,将元绛的政策,吹得那是天乱坠。
他们始终没有忘记挑拨新政和公检法,而韩绛话里话外,都没有提到公检法,显然是将所有的功劳都据为己有。
公检法能认同吗?
至少那司马光必然不会答应的。
如今河中府和京东东路的财政应该都已经陆续出炉,该是一决胜负的时候,对于他们而言,最好的结果,就是新政与司法改革玉石俱焚,如果不能达到这个目的,那他们就更希望新政能够取胜。
至于说税务司,他们现在也研究的非常透彻,之所以他们拿税务司没有任何办法,主要就是因为税务司是走合法路径,将一切公开化,这导致很多大财主都非常惧怕,不敢与之为敌,而不像以前的税吏,滥收苛捐杂税,可以轻松的挑起百姓与税务司的矛盾。
可以说,如果没有公检法,他们只需一年,就能够将税务司赶出河中府。
然而,韩绛还真不是在开玩笑,他确实是要将所有的功劳算在新政头上,试想一下,如果公检法还能够促使财政增长,那么新政就真的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但是,具体是什么原因,韩绛心里也是数的,真正功不可没的乃是公检法,故此这还得跟张斐商谈。
皇庭。
“韩寺事回来了。”
见到韩绛,张斐顿时颇感遗憾道:“可惜韩寺事真是完美错过一出大戏啊!”
韩绛瞧他一眼,“你小子少在这里含沙射影,我还就是故意避开的,我来此主要是视察裁军一事,而不是淌你这小子的浑水,上过一回当,难道还不够吗?”
上回在京城自主申报免役税,就弄得他是心惊胆战,夜不能寐,当时的情况比河中府可是要凶险的多,当时可连攻城车都出动了,也正是因为那一出,直接震慑到河中府的官员,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而且京城那场官司打到后面,就直接变成肃清吏治,当时不少官员直接被流放,韩绛是绝不想再经历一回。
他是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就赶紧出差一趟。
“韩寺事言重。”
张斐讪讪一笑,心里暗骂一句,这老狐狸。又问道:“韩寺事此番来此,真的就只是视察裁军?”
“当然.!”
话一出口,韩绛猛然反应过来,神情稍显尴尬,斜目瞟了瞟张斐,见这小子眼里充满着笑意,心知也瞒不过他,索性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事。”
张斐沉默不语,静待答案。
韩绛咳得一声,“你小子怎么不说话了。”
张斐见他还害羞,索性直截了当道:“根据目前财政状况来看,京东东路的财政,是不可能赢得了河中府。”
韩绛没好气道:“这河中府的财政涨了足足两百万贯,都比京东东路的青苗钱还要多,这怎么赢?”
张斐道:“但是我认为,其中功劳应该是算作王学士的新政,虽然我们公检法找出制度上很多缺陷,但都是因为元学士政策调整得当,从而化腐朽为神奇,使得财政得到迅猛地增长。”
“还算你小子有良心。”
韩绛颇为赞许地点点头,不得不说,虽说这小子有些可恶,但他却总是能够在关键时刻,帮王安石一把,而且往往能够取得决定性的作用,又问道:“那你如何向司马君实交差?”
张斐道:“我当然会如实向司马学士汇报,在依法治理这一点上,我们公检法都做得非常不错,也是深得百姓拥护,并且河中府的治安也是越来越好,但是.但是他们争得是财政,不是吗?这方面的功劳,当然还是以转运司为主。”
韩绛点点头。
张斐叹了口气道:“其实公检法与新政本是相辅相成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是水火不容。”
韩绛对此也是深有同感,其实他也并不反对司马光的政策,只是范仲淹他们已经证明过,那条路是行不通的,王安石才提出理财的政治理念,他现在也更认同王安石的理念,不禁叹道:“这人在朝中,身不由己啊!”
在得到张斐确定的答复后,韩绛便离开了,他前脚刚走,那许芷倩后脚便来到屋内,“韩寺事是来抢功劳的?”
张斐点点头。
许芷倩抿了下唇,“就就不能一人一半功劳吗?”
张斐瞧她一眼,摇头笑道:“当然不能,此战新政是输不起的,一旦功劳被公检法抢走,这新政可能会面临破产的地步。”
许芷倩问道:“难道公检法输得起吗?”
张斐道:“所以我们得想办法说服王学士支持我们的公检法。”
许芷倩惊讶地看着张斐。
张斐站起身来,让出位子来,“差不多是时候了,我们得给王学士和司马学士各写一封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