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理解的就是,刑事案件,必然会触动刑罚,比如偷盗,又比如杀人,贪污腐败,克扣军饷,此类案件,一旦证据确凿,朝廷必然会给予刑罚,检察院必然是会介入的。
而民事案件,通常是指,人与人之间的利益纠纷,比如说欠债,遗产,婚姻等等纠纷,此类案件是不会涉及到刑罚问题。
这里本庭长还要特别说明一下,根据之前的规矩,借钱不还者,官府会动用苔刑,最高可达到六十苔,但是在皇庭这是不会发生的,因为这属于民事案件,就不会动用刑罚。同时此类案件,检察院通常就只是负责监督,而不会介入其中,代表任何一方。
克扣、拖欠军饷,是属于检察院职权范围内的,但是原告陈光所提出的赔偿诉讼,就属于债务纠纷,这是属于民事案件,检察院不便介入,故此原告陈光只能委托法援署,进行诉讼。”
这一番话下来,百姓们听得是都是目瞪口呆,这么复杂吗?
但是不少官员们则是想,这公检法还真是严谨,且听着也觉得很有道理。
不过,他们都认为这是司马光的功劳。
当然,也有些人认为,这是在故弄玄虚,浪费人力物力。
“这里我就再介绍一下法援署。”
张斐道:“顾名思义,法援署就是向百姓提供法律帮助,这是考虑到许多百姓不识字,不懂法,故而在诉讼方面,常常因此吃亏,为求公平,故而朝廷决定设法援署,但此非官署,法援署里面没有一个官吏,法援署的珥笔,全都是自愿加入的,行得是善举,他们会免费帮百姓写状纸,且不收取任何费用。
当然,本庭会酌情考虑,根据具体情况,指派法援署的珥笔,为百姓进行诉讼,同样也是免费的。而此次本庭长就是考虑到陈光诉讼的复杂,故而指派法援署署长邱征文,以及其助手李敏为其争讼。”
邱征文、李敏立刻站起身来,向四周行得一礼,混个脸熟。
这张斐都是有嘱咐过的,正好这是一桩联合诉讼案,且涉及到法援署,必须得宣传一番。
门前百姓听罢,不禁是欣喜若狂,之前的担忧,荡然无存。
复杂是复杂,但如果专门人士帮忙,那就当然没话说。
体贴!
真是太体贴了!
不亏是我们敬爱的皇庭。
要知道如今找人写张状纸,可得几十文钱,更别说免费帮人争讼,这可真是太好了。
在坐的不少官员,则是冷眼相待。
他们都是一眼看出这法援署的目的,不就是鼓励大家去争讼么。
以前官府都是尽量减少百姓争讼,因为老爷们是白天日理万机,晚上也得日理万机,还得游山玩水,写词谱曲,如果天天都来处理官司,那不得累死。
但是皇庭就是干这事的,要是没人来诉讼,那皇庭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们当然是鼓励的。
必然是要百姓提供争讼便利的。
解释完这一切后,张斐便一敲槌,宣布正式开庭审理。
苏辙立刻请求传原告陈光上庭。
只见一个断臂男人忐忑不安地来到庭上,顿时引来门前一阵唏嘘,为国奋战,以致身残,然而回到家里第一件事,竟然就是要跟官府对簿公堂,讨回自己的抚恤金。
简直就是,唉.!
如郭逵、王韶、元绛等渴望建功立业的官员,不禁是愁容满面。
如此军政,又怎能打胜仗。
在苏辙指示下,陈光才坐在原告席上面,但也是如坐针毡一般。
苏辙起身问道:“陈光,你是哪里人?”
“哦,我,我是河东县人。”
“那你之前是凭何为生?”
“之前我是一名农夫,大概四年前我家乡遇到水患,几乎是颗粒无收,家里又无余粮,只能卖得一些土地,才能勉强度日,可也无力缴税,正好治平四年,官府在招募士兵,说是应伍者可免税赋,那我想着,这总比去借高利贷要好,于是我就去当兵了。”
又是治平四年。
种谔他们心里清楚,这肯定是跟绥州一战有关。
那是大战一触即发,河中府必然是要招募新兵,以防万一。
苏辙又问道:“之后你又在哪里当兵?”
陈光回答道:“之后我随几名乡亲一块去到鄜州戍守。”
苏辙问道:“是否顺利?”
陈光摇摇头道:“在熙宁二年年初时,有一支敌军前来进犯,在交战中,我我的手臂被敌人给砍断了,还险些丧命。”
说到后面,他神情显得极其落寞。
苏辙又问道:“之后呢?”
陈光道:“之后我鄜州养病大半年,总算是捡回一条命来,在去年年底我便回到河中府。”
苏辙问道:“鄜州军营那边可有跟你说过,回来之后,该如何生活吗?”
陈光点点头道:“我们军营的虞侯给了我一道公文,让我凭此公文去河中府领取抚恤金。”
苏辙问道:“那虞侯可说明,领取多少抚恤金,具体又是去哪个官署领取。”
陈光道:“鄜州军营那边会先将我调回河中府,我再将公文交给军营,军营自会发抚恤金给我。他还说按照规定,大致是可以领到三十贯钱,另外,他还说咱们击退敌军有功,应该还能要一些奖赏,这些公文上都是有说的。”
苏辙问道:“那你可有按照上面说得去做?”
陈光点点头。
“可有领到抚恤金?”
“没有。”
陈光摇摇头道:“已经递上去大半年了,可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苏辙问道:“军营方面是怎么说得?”
陈光道:“管这事的虞侯是说,目前财政困难,军资库那边暂时拨不出太多钱来,让我回家再等一等,还说这都是很正常的。”
苏辙道:“既然是正常的,你为何要来告状?”
陈光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当初我入伍时,军营那边可说的好好的,咱的酬劳,一分为二,每月会给我妻子米三十升,酱菜十五斤,两百五十文,四季各一套衣衫。
可是我回来之后,才知道,原来他们每月就给我妻子一匹烂布,以及十斤快要发霉的酱菜,就逢年过节给个三十文钱,至于衣衫,每年就给了一件。
可是那些烂布就不能还钱,这就不够我妻儿活命,逼得我妻子只能将家里剩下的那几亩田地也都给卖掉,换取活命的钱,还借了不少钱。如今债主逼得我卖妻卖儿,我是走投无路才来告状的。”
说到后面,他双目噙泪,但也许是因为这周边人太多,他始终强忍着没有掉下来。
苏辙问道:“那在你告状之前,可否再去军营询问?”
“去了。”
陈光哽咽道:“但是.但是他们还嫌我啰嗦,说到时钱拨下来了,自会来让我过去领钱的,然后就将我赶了出去,还让我没事别来军营,我已经不是士兵。”
门前观审的士兵们,几乎人人都在蠕动着嘴唇,各种脏话在唇齿之间流动,但无一人发声。
向官府要钱,真是要命一般,人人是感同身受,只是他们目前尚在军中,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