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这些“割地”在关羽看来,简直是个笑话。
“砰”的一声,只见得关羽一掌重重的拍在桌案上。
“张长史是欺关某无智?”
张昭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如今的时局与赤壁时不同。
赤壁之时…他张昭家族即便是投降曹操…
那在曹操占据江东之后,他依旧能凭着民间风评与投降之举…保留下来这个长史的身份,这对于从徐州流寓而来的张昭家族,是个不小的诱惑。
可现在…关羽不同于曹操啊,若是东吴在关羽手中亡国,那很有可能江东会迎来第二个小霸王孙策,关羽一定不会再重用东吴旧臣,取而代之的或许会是血腥镇压。
也是基于此…
哪怕张昭知道“议和”很难…但他硬着头皮也要上,必须得上,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关将军何出此言哪?”
沙哑的声音自张昭口中吟出。
关羽一双丹凤双眸怒目瞪向他,“你要不要听听你方才都说了些什么?割让淮南、合肥、六安、德阳、樊口、陆口、柴桑于关某,呵呵…可这些城池,要么已经被关某给攻下,要么则是在那曹魏之手?这些还是你东吴的筹码么?难不成,张先生是觉得关某乃三岁小儿,随便就能哄骗了么?”
这…
张昭凝眉,沉吟了一下,他方才解释道,“关将军息怒,如今…我东吴就是想割让更多的疆土?又割让的起么?这…这已经是东吴能拿出最大的诚意,除了城池外,东吴还可以缴纳钱粮,还可以定期纳贡,甚至可以接受成为刘皇叔的附庸…如此?还不行么?”
张昭的声调无比的苦涩。
只是,这些在他看来已经是践踏东吴尊严的“丧权辱国”的条款,在关羽看来一文不值。
“哈哈哈哈…”
关羽笑了,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肆意的笑了。
随着笑声,他“砰”的一掌又拍在桌案上,那丹凤眼直勾勾的瞪着张昭,“回去告诉孙权小儿,敢偷袭我荆州,如今尝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味道了吧?让他洗干净脖子,老实在建邺城待着…就等着引颈待戮!”
随着这一番话,关羽转过身,不再理睬张昭,像是下达了逐客令。
也像是结束了这场无意义的交谈。
倒是关平突然笑着添上一句,“父帅怕是说错了,如今的庐江已经被团团包围,张先生又如何能替父亲带话给那孙权?等他能带话之日,怕是父亲早已经兵临建业城下…能亲自让那孙权引颈待戮了!”
羞辱…
这是深深的羞辱。
张昭一把年纪,什么风浪没经历过,面对如此羞辱…还能忍!
可他的儿子张承,正直意气风发的年纪,如何能忍?
当即…张承踏步上前,“别以为你们就能攻下庐江,如今庐江城兵精粮足,上下一心,军容齐整…就算没有援军,尔等也休想踏过一步…关家军,过不了这庐江城!”
张承的逾越…使得张昭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哈哈哈哈…”关羽倒是大笑,他回过头赞许似的望向张承:“不曾想张长史的儿子如此意气风发,关某喜欢…不过,关某也放下话来,这庐江城关某一月之内必破!尔等回去告诉那驻守庐江城的贺齐、蒋钦,近一个月来东吴死了不少将军,下一个就轮到他们!来人,送客——”
随着关羽最后那决然的“送客”二字。
“请…”周仓一边伸手,一边发出冰冷的话语。
张昭与张承互视一眼,张昭深深的叹出口气,只能无奈的走出这中军大帐。
关羽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
倒是同处这大帐中的徐庶,不由得因为这番谈判凝眉沉思。
——『一个月,这庐江城…能攻下来么?』
俨然,徐庶觉得关羽的豪言有些过了…
如今的局势下,魏军指望不上半分,单单倚靠关家军,难…难如登天——
哪曾想!
就在这时。
“将军…”一名探马来报,“糜芳太守率亲卫已经靠岸,说是从江陵城来的…他们先来一步,糜家军还在后面的船队上。”
唔…
随着这一声禀报,关羽不由得一愣,徐庶也惊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们就回过神儿来,糜芳带着糜家军此行庐江,想必是云旗授意…来助他关羽一臂之力的。
因为是云旗的授意,也因为关羽有所耳闻,糜芳在驻守江陵的过程中表现出的勇武与无畏,还有这一年多来糜家军在战场上那有目共睹的表现。
丝毫不夸张的说,这一年来,糜家军比关家军都猛!
而这些,会让关羽下意识的感受到…
——这是强援来助…
“元直…”关羽罕见的兴奋的张口,“攻克庐江城,哈哈,看来…有希望了!”
徐庶则补上一问:“云长怕不是因为这糜芳与关家军吧?”
“哈哈哈…”关羽大笑,一边大笑,一边捋须:“糜芳来了,吾儿云旗的锦囊妙计也就来了!攻克庐江,指日可待——”
…
这边厢,关羽与徐庶还在议论强援。
那边厢,糜芳带着一干亲卫赶至关家军军帐时,正好看到张昭、张承父子…被周仓引着出来,张昭是低头苦思,神情担忧…
倒是儿子张承举目望着四周,似乎是要从关家军军寨内的布防,查探出这里更多的虚实。
糜芳并不知道张承的心思,他只是觉得好奇,于是就问周仓。
“这不是东吴的张长史么?怎么…被周将军给引出来了…”
周仓也不隐瞒,将张昭来此议和的事儿,将关羽如何怒斥的话娓娓讲述给糜芳…
糜芳一听…整个脑袋突然就“嗡嗡”起来了…
他像是刹那间想到临别江陵时,三弟关麟的嘱咐。
——『二哥,此行你去庐江接替我爹…需要做两件事儿?第一件最重要…那便是俘虏也好,擒获也好,想办法把东吴兵勇、使者…或者是将军给送来江陵!』
那时糜芳也是好奇,『为何是东吴的兵勇?使者?或者将军?何必去江陵呢?』
关麟没有解释那么多,而是只说了一句,『我有大用!』
连带着还给糜芳画了张饼,『若是办好了这件事儿,那二哥,这庐江城…势必得在你手上攻克,将来的东吴攻陷,你亦是第一功!』
这…
关麟的饼无疑是香喷喷的,糜芳也算是屡次受益匪浅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糜芳自然就全盘记了下来。
然后他更好奇的问,『那第二件…』
回应他的是关麟那人畜无害的笑容,然后…糜芳就听到了关麟全盘的计划,这是有人要遭殃啊。
“咳咳咳…”
想到这里的糜芳,轻声的咳出一声,将一切的思绪收回,然后翻身下马,走到张昭的身前,“张长史留步…不妨在军营里坐坐…他关云长素来无趣,说话也不好听,可我糜子方说话就和善多了…”
生意人嘛,始终是笑脸迎客。
张昭、张承一听,愣住了…心里嘀咕着。
——『除了那关家逆子关云旗外?竟还有其他人敢违拗关羽的意思?』
周仓也是如此想法,连忙提醒道:“糜太守,此二人…二将军已经下令送客…”
言外之意,关羽已经要赶出去,你又收回来,这是何道理?
糜芳“哈哈”一声,他笑了,然后摆摆手,示意亲卫先看住这张昭、张承二人,他则迈着龙骧虎步,大步流星的往中军大帐方向走去。
遥遥就看到关羽带着徐庶、关平、王甫、赵累走出大帐,这是来迎糜芳的。
如今的糜芳已经是今非昔比…他的战功,莫说是关羽,就是刘备听闻他来到,也会去亲迎。
“子方,好久不见,关某听闻那江陵城一战打的漂亮啊——”
关羽当先笑道。
“云长啊…”糜芳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关羽的手,“云长啊,我听云旗说,这庐江最有名的是那口‘白云春毫’的茗茶,一路上就听人言说‘西阳、武昌、庐江、昔陵好茗,皆东人作清茗’…这口‘白云春毫’我可馋了一路!”
庐江人好茶…这是真的!
唐代陆羽《茶经》中引《桐君录》就记载了这么一条,‘白云春毫’这口茶,从东汉起就开始风靡庐江。
“哈哈哈…”听糜芳要喝茶,关羽大笑,“如今正直茶收季节,别的没有,这‘白云春毫’多的是,来人…为糜太守上茶!”
“好啊,好啊…”糜芳一边拉着关羽的手往大帐走,一边感慨,“好啊,好啊,云旗说茶要过油炒一下才香…现在顾不上炒了,先泡吧,泡的浓浓的!”
说话间,糜芳与关羽已经进入大帐之中…
不多时,王甫亲自将茶端来…一共两盏,茶香扑鼻…但终究因为没有炒过而有一些涩涩的味道。
糜芳一把接过盏托,放置在一旁的桌案上,迫不及待就提起一盏茶。
关羽也乐了,“关某听闻,糜家军在后,子方却先行一步到此?总不会…就是为了这口‘白云春毫’…”
“你可别小看了这茶…”糜芳一边朝着那直冒热气的茶盏吹气,一边解释道,“这茶若当真炒上一炒就能做到茶香四溢,那贩卖到北方,可又是一大批镔铁与布绢哪…咱们打仗用的钱粮可有四成来自我与云旗、士仁的生意上!”
唔…
糜芳的话让关羽一怔,他倒不是不知道…
云旗与糜芳、傅士仁的生意做到了北方,也并非不知道,他们大量从北方采买布绢、镔铁,却不曾想…比例已经到达如此惊人的地步。
四成!
天哪!
不等关羽开口,糜芳接着说,“云长啊,你是生了个好儿子啊,跟着他做事是里子也有了,面子也有了,我这人呐…论带兵打仗那决计比不上你,但论做人…但论生意,单论诚信经营,童叟无欺…那你关云长就是三个绑在一起也比不上我糜芳了…”
说到这儿,糜芳把那已经凉了一些,正是入口好时机的茶递给了关羽,然后突然道:“云长啊,我请你喝茶——”
关羽这次又愣了一下。
关平却在一旁提醒,“糜太守…怕是赶路赶糊涂了吧?这军帐是父帅的军帐,这茶也是父帅的茶,怎么会是糜太守请父帅喝茶呢?”
糜芳递给关羽的茶盏并没有放下,“云长啊,喝完这一盏茶,你就回江陵吧…这是云旗吩咐的,关家军拿不下这庐江,这庐江城…乃至于之后的东吴就交给我糜芳与糜家军了——”
呃…这是…
糜芳的话瞬间让关羽有一种如遭雷击的感觉。
他这是…被罢免了么?
他堂堂关云长,这是被儿子给罢黜了三军统帅之位了么?
话说回来,这种事儿…别人或许会不可思议,但如果是关麟关云旗,那他一定能做出来!
这很符合他的性格…
也很特喵的…符合他“逆子”的头衔与身份!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