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星彩的唇边始终保持着一抹淡淡的笑,但眼睛里却涌起痛苦的气息,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宛若被心爱的人抛弃一般。
“你是不愿意看到我了么?你是觉得我…我做事太鲁莽,丢三落四是个累赘么?可…可你不是要帮我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女将军么?你不是告诉我…女将军是不会哭的么?这些难道…不是你说的么?”
张星彩还是不能理解关麟,以至于她后面的话语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关麟则是面无表情的道:“是,这些是我说的,可…去巴蜀也能做女将军啊!”
“那你说说看?”
“你在荆州,不过只能保护我一人之安危,可你到巴蜀,也是替我做事,却更是替大汉除奸,是可以救万民于水火…我一己安危与万民水火,孰重孰轻?星彩…你是能分辨的清的?”
“我不管——”张星彩深深的看着关麟,眸色烈烈,其实,关麟已经把需要她做的,有关江东的“女谍名单”悉数交给了张星彩。
甚至将具体的行动方案也娓娓告知。
这些女谍…有的是蜀中重臣的妾室,有的是婢女,还有两位是重臣之养女。
甚至,除却这些外,还有潜藏在暗处的,随时能渗透入蜀中官员府邸,随时将情报送出巴蜀的人…
就连…就连军师将军诸葛亮的府邸中亦无法避免。
张星彩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但,自打经历过“私奔逃离”,经历过这次在长沙郡“铩羽”,经历过再度见到关麟后那撕心裂肺的哭泣,张星彩的心性已经全变了。
别人纵是再重要,再干系重大,可在张星彩的心中,她始终会把关麟放在第一位。
她的柳眉一扬,粉面上突显煞气,“我不管他们,若是我走了?谁在你身边保护你?若是有人刺杀你怎么办?若是有人要加害你怎么办?我…我…”
接下来的话…其实是——『我张星彩顾不了那么多人,我只要能护住你一个便好!』
但终究,这些话还是因为娇嗔,因为气氛没有吟出。
关麟再度抬眸,黑幽幽的瞳孔乌亮如同宝石,稳稳的凝在张星彩的脸上,“你不在,我身边还有士武叔,还有诸葛元逊,还有廖化将军,还有凌统将军?寻常人,哪那么容易近我的身?但…你若不帮我做这件事,蜀中多少官员将置身险地,他们的一言一行正不断的传往东吴啊!”
关麟的这一番话其实带着漏洞。
因为哪怕是揪出吴谍,妥善的处理这一切,这个人选也未必一定是张星彩。
黄月英、黄忠、夏侯涓,无论哪个…似乎都比张星彩更合适。
可…关麟意识到,接下来襄樊战场、江夏战场、荆南战场,乃至于整个荆州…半数南阳,都即将笼罩于战火之中。
这个战火将会持续很久——
而以往,他把张星彩当女护卫,自不会考虑这么多。
可现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特别是在长沙郡外,那罗汉庄的港口时看到梨带雨下的她,这让关麟还怎么能做到心冷似铁?对她不管不顾?
一抹混杂着担忧、心悸、怅惘、惆怅的情绪浮起在关麟的唇边,他锁住了张星彩的目光,接着眨巴了下眼睛道:“回到巴蜀,你若做好了这些,我让我爹替我向张三叔与夏侯夫人提亲?可好?”
啊…
张星彩绝不会想到,关麟会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
这样“浪漫”的话?
她下意识的咬住了唇,将脸侧向了一边,羞涩的不愿意让关麟看到她那满面羞红的脸,口中却说,“谁…谁要嫁给你?”
“婚姻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不是嫁给我,可由不得你。”
关麟的音调极其平稳,仿佛带着一抹抚慰人心的魔力。“不过…我最崇拜的是冠军侯霍去病,我喜欢他那一句‘匈奴未灭,何以为家’?现在的你和我都有必须要做的事,必须要救的人,星彩…在这点上,我希望你能帮我,能够站在我这一边,而不是我的身边,待处理完眼前的困难后,你、我就坦坦荡荡,心无旁骛的在一起!”
这…
不得不说,这是关麟第一次说这么“柔情”的话,而这一番情话…传入张星彩的耳畔中,足以让她彻底沦陷。
“你…你不许骗我!”
当这一句话从张星彩口中吟出,关麟知道,他成功了…
如他所愿,张星彩会短暂的离开这片即将血腥杀戮的战场。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关麟对敌人总是使诈、说谎,可对至亲至爱的人,还是能做到‘言出即行,说到做到’!”
张星彩退了一步,双肩微微发颤。
可这种身体的动作,很快就被更剧烈的动作代替。
她的樱唇剧烈的抖动了一下,面色乍白之后又突转潮红,一些原来模糊不清的东西渐渐从迷茫双眸中显现出轮廓。
她一直期待的不就是…不就是…关麟那要‘娶她’的情话么?如今,这算是另一种方式下的心愿得偿?
“我…我信你——”
最终,这一场对话…以这“我信你”三个字收尾。
可从这一刻起,张星彩的心头不自禁的荡漾了起来。
她心甘情愿的回巴蜀,她会做好云旗交代给她的事儿…
她要等…
坚定的等,矢志不渝的等…等关麟的轿子去“三将军府”门前迎娶她的那一天!
…
…
东吴的尚书令——严畯。
对于孙权而言不是一个陌生的人。
他是徐州彭城人,与诸葛瑾、步骘是好友,因为年少有为,故而避祸于江东之时,就被张昭推荐给孙权,先后做到骑都尉与从事中郎!
因为性情忠厚、带人以诚,在东吴官员中素有人望。
去年…鲁肃赴江夏,孙权打算让严畯接替鲁肃镇守陆口的职务,却被严畯拒绝,自知之明,辞让权位,一时间…成为佳话!
只是…
这一次,一贯以学者自居的严畯,此刻正在孙权面前言之凿凿——
孙权的眼眸也是在顾雍的见证下,一再的加大:“你的意思是,关羽近来在襄阳附近,是为了挖通水渠、筑蓄水池…待得将来七、八月份引水倒灌樊城?”
面对孙权那加大声调的提问,严畯重重的颔首:“是,这件事儿…哪怕关羽做的再隐秘,可挖凿蓄水池,改变河流流向也绝不可能做到无声无息,当然,我也是偶然间听一个襄阳的客商提起,推断之下…把客商描述的细节累加在一起,关羽欲引汉水倒灌襄樊一事八、九不离十!”
严畯是个文人,他就是再抬高语调,可声音依旧无法像武人般如洪钟、大吕!
但,偏偏…因为他讲述的内容,因为他的名声,此番吟出,传至孙权的耳中,却犹如虎啸龙吟!
要知道,严峻是学者,还是特喵的“水流”方面的学者、大师。
他编纂的《潮水论》享誉盛名。
且解决…或者说是诠释出了许多水流的规律…
正是因此,如果是别人在妄谈汉水,妄谈水流倒灌…那或许是无稽之谈,可严峻的话…那就是权威,足以让人信服。
在得到严峻的分析后。
“呼…呼…”
孙权的长吁就没有停止过,整个此间宫殿仿佛也陷入了某种静谧,落针可闻的静谧。
终于,在沉吟了许久过后,孙权本要张口再问…
却正好看到了顾雍在向他使眼色。
当即,孙权会意,“多亏了…尚书令,才让孤知晓了那关羽的动向,尚书令暂且下去歇息,如有疑问,孤再传尚书令!”
“是…”随着孙权的话,严峻拱手答应一声,就徐徐转身走出了这宫殿。
而随着严峻走远,孙权的目光方才从他的后背处收回,再度转到了顾雍的面颊之上。
孙权问道:“顾老有话说?”
顾雍却故作神秘。“主公,老臣的‘上策’还没有讲完?”
孙权没有说话,只是郑重其事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雍则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说道:“如果…主公把尚书令派到许都呢?”
啊…
下意识的,孙权一惊。
紧接着,他仿佛一下子就明悟了什么。
他惊诧连连的望着顾雍,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张口:“顾老是要孤把关羽的意图告诉曹操…”
“没错!”顾雍笑了,笑的有些阴郁,他眯起的眼睛眨巴了一下,然后成竹在胸的说:“狗咬狗,一嘴毛…无论那汉水是倒灌樊城也好,是倒灌襄阳也罢,主公只需坐山观虎斗即可!”
此言一出…
“哈…”
“哈哈哈…”
孙权笑了,这还是他今日第一次笑,一扫方才的阴郁,笑的无比开怀,笑的极其灿烂。
而随着大笑声落下…
孙权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三柄宝剑。
一时间,“白虹”、“紫电”、“青冥”再度出现在孙权的手中,他将“紫电”与“青冥”收起,却将“白虹剑”轻轻一扬,最终剑鞘指向顾雍。
顾雍一惊,可很快就意识到孙权的目的。
“主公是要老臣——白虹贯日!”
“哈哈…”孙权还在笑,笑的无比释然,“这白虹剑送你了,上策、中策孤也依你,孤只要白虹贯日,贯穿荆州——”
就在孙权正直亢奋之际。
“报——”一道声音传来,“不好了,公主…两位公主丢了,不见了…不见了…”
随着这一次的禀报,孙权的脸色又一次从晴朗到乌云密布。
只是…
这还没有结束。
“报——”又是一道通传,“长公主携主公令牌调动‘无难军士’,说是要赴江夏行刺杀之举!”
这…
惊愕之下,孙权下意识的去摸腰间令牌,却惊愕的发现。
令牌还在,但不完全…
他手下王牌军团“宿卫虎骑”的令牌还在!
但,精通于暗杀的“无难兵”的令牌却丢了!
一时间,孙权不由得轻吟:“鲁班?鲁育?无难兵…来人,速速封锁一切港口,将孤的两个女儿带回来——”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