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不解地问。为什么我们会互相举刀兵?
塞拉法克斯拖着自己走向一片废墟。
无论它过去拥有何等宏伟的墙壁,现在都只剩下残垣断壁。火焰焚烧着木头,爆炸后惨留下来的焦黑痕迹在破碎的石砖上清晰可见,四处飞溅的弹片上还残留着一些挂上去的人体组织。
还有一些人——一些没有死在轰炸中的人——正在废墟之下发出难以辨识的惨叫。
塞拉法克斯可以救他们,但他没有这么做,哪怕这件事对他而言其实并不困难。他只需要稍微分出一点注意力,使用几个小戏法,便能将这些人从死亡中解救。
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不会这样做。
这没有意义。在他心中的某个角落里,一个声音如是告诫。
无论如何,他们都会死。轰炸还在持续,他们随时都有可能粉身碎骨。就算侥幸逃入某座地堡,又怎能保证自己不会倒在坦克与火炮的袭击之中?
卡利班的内战已经打响,参与者皆手持致命武力。他们本就是一个致命的军团,手握诸多禁忌般的秘密,所有武装皆为最高规格。
帝皇将这份权力交予他们是为了让他们屠戮人类之敌,却造成了此等苦果.
塞拉法克斯很想知道,他是否有想过这一日——或者说,他是否有预见到此事?
巫师难以解出答案。
他沉默地走着,废墟中的尖叫对他而言实在是无比清晰,万变之主的赐福没有改变他曾经的内在,他的听力仍然灵敏。
也正因如此,塞拉法克斯甚至能够反推出这些幸存者此刻的方位、状态,甚至是他们的性别与年龄.
他听见几個孩子在叫。
“受难的羔羊。”一个声音对他说道。“难道你不该行使骑士的美德吗?你应当拯救他们,这才是正途。”
“一个恶魔胆敢和我讨论美德?”塞拉法克斯冷冷地反问。
“一个骑士在我面前见死不救?”恶魔窃笑着低语。
它在挑衅,塞拉法克斯意识到了这件事,他难掩愤慨地加快了脚步——而那恶魔却没有就这样简单地放过他。
它拉长了语调,开始尖酸刻薄地大肆嘲笑:“拜托你睁开眼睛,看清现实吧,万眼的主人。”
“你已经和你战帮中的那些人渣区别不大了,你鄙视他们,但你其实也没比他们好到哪里去。他们会把这废墟里的每一个人都拖出来杀掉,而你会对每一个人见死不救”
“从这一点上来说,伱甚至比不上他们,至少他们敢于直面自己的欲望。他们知道自己为何杀戮,而你只会用一个伟大崇高的目标遮蔽心中所有的黑暗,并说服你自己,这都是必要的。”
塞拉法克斯不为所动地踏入一片燃烧的森林。
“我以为你是来帮我的。”他平静地说。“我不明白,嘲笑我会对你有什么好处。”
恶魔非常温和地叹息一声。
“帮助是一个非常笼统的说法,我暂时的朋友,帮一个人可以有无数种办法你眼中的帮助和我眼中的帮助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但我要纠正一点,我没有嘲笑你,我只是想告诉你,倘若一个人连自己的真实想法都不敢面对,那么,他所求之事便注定无法成功。”
塞拉法克斯置若未闻。
他举起双手,已经彻底蔓延开来的林火自发地散开,几乎像是俯首称臣那般蜷缩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就这样,他沉默地踏入这条火焰之路。
草木的灰烬与焦炭在他脚下爆发四散,灰飞烟灭,属于奸奇的毁灭之力正在他体内翻涌、沸腾.
他抬眼望向远方,看见一座堡垒。
它坐落在燃烧的森林之中,外墙斑驳,多处破碎。曾经承载的荣耀早已消散,秩序骑士团独有的纹章倒是还清晰可见,坚强地停留在堡垒大门的正上方。
大骑士团的旧址。
在卡利班重回帝国以前,无数骑士与年轻的学徒都曾在这座堡垒中接受训练。雄狮亲自下令将它废弃,并在另一处重建了驻地,原因众说纷纭,光是塞拉法克斯知道的就有数百种。
有些人是站在雄狮的角度上思考问题,而另一些人的险恶用心则已经满得溢了出来,在话语之间流淌,将文字变成漆黑的泥沼。
这些人宣称,雄狮是为了给自己在帝国中取得更多话语权——或者说,为了向他的父亲表忠心——才这样做的。
他们的论点究竟立足于何处不难理解,然而,这想法在知道真相的人眼中固然可笑,但对于普罗大众来说却非常具备可信度
至少,对于卡利班人而言是如此。
“他们从来就不喜欢那些从泰拉移居过来的帝国人,是不是?”恶魔语气自在的发问。“这些帝国人用他们带来的机械建造了工厂,改变了卡利班的地貌,也改变了卡利班人的传统”
“森林不见了,而他们的生活却没有因此变得更好。在帝国人来到以前,他们是樵夫与农民,在帝国人来到以后,他们仍然是樵夫与农民,只是多了一条路——进入工厂。”
“与之相对的,帝国人却能居住在巢都上层,享受美好的生活。而这个时候,带领他们加入帝国的领袖莱昂·艾尔庄森又去哪儿了呢?啊,他正在星海之间实现他的光荣抱负.”
“很遗憾,他没空管你们的事!”
恶魔忍不住大笑起来,它的笑声听上去就像是两块燧石正在互相摩擦,迸发出的火星随时都有可能点燃某处火焰。
而这也正是它的目的。
塞拉法克斯走向这座堡垒,一些记忆浮上眼前。
他不是第一批进入军团的卡利班人,当他出生的时候,卡利班上的大部分森林都已经被砍伐了。大远征是一项伟业,但任何伟业终究离不开人民。
无数个世界在为此事供给物资,卡利班自然也不例外,大部分卡利班人都会终生在工厂内工作,直到他们患病死去,或是足够幸运,家中诞生了一名骑士预备役。
在童年时期,塞拉法克斯并未展现出任何过人的天赋,而这对他的父母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他的父母是猎户,隐居在森林之中,并不愿意进入任何生态城或巢都内为帝国服务。
出于对雄狮的尊重或忌惮,帝国官员们并未进行强迫。因此,有相当一部分人选择待在荒野中,远离便利的现代生活,宁愿与火把和猎弓作伴。
五岁时,塞拉法克斯的父亲给了他一把小弓,以及一把剥皮小刀。
塞拉法克斯一直长到八岁才能完全掌握那把弓,剥皮却不同,他早早地便学会了这项技术,只是碍于年龄与体力,他那时只能处理一下兔子或松鼠这样的生物。
八岁那年,他为了试验自己的弓箭技术而独自一人踏进了森林——理所当然的,他迷失了。
卡利班的每一片森林都极为危险,哪怕是他父亲那样的老猎人都只会在边缘进行狩猎,从不会真的进入深处。
只是,他那时并未向年幼的塞拉法克斯告知此事,想来大概是觉得一个连小弓都拉不开的孩子不会有这种胆子,但他显然低估了他的儿子。
塞拉法克斯在那个清晨射中了一头鹿。
他的确能拉弓了,但只能拉开一小会。他没办法让箭矢在弓弦上停留太久,于是那根箭没有如他所愿贯穿那头鹿的身体,仅仅只是刺入其中。
它惊叫着跑入了灌木丛里,塞拉法克斯毫不迟疑地追了上去,就此迷失.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迷失了多久。
他只知道,当他再清醒过来的时候,一群身穿黑甲的巨人已经将他包围。为首之人尤其高大,满头金发,双手拄着一把利剑,站在一座蒙眼骑士的雕像之下。
在颤栗中,塞拉法克斯听见那群骑士询问此人,要如何处置他。
“你们在堡垒外发现了他?”
“是的,吾主。”
“很好,那么就让他加入军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