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斯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老实说,看见这一幕,我的心情还真是很复杂。你知道吗?前不久的时候,阿里曼还在我的船上要死要活地想调查他父亲的下落呢”
你有完没完.雄狮咬着牙想。他现在真的有种恨不得将手中狼矛投掷出去扔掉的冲动。
“你就算把它扔了也摆脱不了我的。”
鲁斯的形体出现在阿泽克·阿里曼身后,他轻佻地耸耸肩,朝着雄狮挥了挥手。
“再者,我也不认为你真的会把它扔了,是不是,莱昂?”
雄狮沉默不语。
“哈!”鲁斯捧腹大笑起来。“别那么严肃,兄弟,笑一个,好吗?情况正在逐渐好转,现在只需要最后的一个步骤,我们便能彻底点燃希望了.”
你终于说了点有建设性的话。雄狮冷冷地看着他,如是想道。
“但问题在于,最后一步往往最难。”
芬里斯人收敛他的笑意,走到四人中的其中一人面前蹲下了身。
在这处临时搭建起的行军帐篷内,这四个伤员已经得到了当前情况下雄狮所能找来的最好的医疗援助,可他们仍然处于昏迷之中,没有任何要苏醒的征兆。
而鲁斯则在此刻借用其中一人,指出了这件事背后的真实原因。
“问题在于意志力,莱昂。”鲁斯严肃地说,并专心致志地观察着西吉斯蒙德那紧闭的双眼。
“不管你信或不信,罗格的理论都是正确的。只要意志力足够,一个人就能做成任何事。在真实的世界中,这句话简直他妈的狗屁不通。”
他抬起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雄狮,忽然说道:“别告诉他我讲过这句话,我可不想以后让他到我的墓碑前一直念叨,总之——”
他站起身来,摇了摇头。
“——他的理论之所以成立,之所以正确,都是因为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并不在现实宇宙。我想你也察觉到了吧?那些无处不在的混沌之力?”
雄狮沉默地点了点头。
“在这样的世界里,意志力可以决定一切。”
鲁斯抬手指向自己的太阳穴,野蛮人国王的双眼睿智无比。
“意志力甚至可以让他们拒绝死亡。兄弟,让我给你讲述一个故事吧。”
他缓步走到雄狮面前,不顾后者的皱眉,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忽然又变得笑嘻嘻了起来。
“你瞧,那五个人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他低声开口,声音里仍然满是愉悦。
“从左往右数的第一个叫索尔·塔维茨,来自帝皇之子。他的基因之父是彻莫斯的福格瑞姆,他的父亲将他赶离了鹰群,不管你怎么形容这个行为,在我看来,这的确都是一种保护性的驱赶。”
“他的兄弟们多数都已经疯狂,或是还在疯狂的路上,而他不同。他的父亲要求他成为枉死者的伸冤人,于是正直的索尔·塔维茨决定完全照做。”
“他在咱们的老马卡多那儿受了审,拿了点他现在完全用不上,甚至不知道它存在的东西。战争一开始,他就在绝境要塞了。”
“和他并肩,也是躺在他身边的那个金甲大个叫雷霆。这当然不是他的真名啦,但我们也不应该在乎这么多,是不是,莱昂?”
鲁斯笑眯眯地搂紧他,雄狮本能地站直身体,想要让自己在这次搂抱中不受影响,却看见那只虚幻的金色手臂径直穿过了他的甲胄与身体,没能带来任何影响。
雄狮沉默地垂下头。
芬里斯人将这反应尽收眼底,却什么也没说,仍然继续着他的讲述。
“他是父亲保留的千百万个秘密中的一个,他是一个军队和一个时代最后的幸存者之一。父亲有时候是很绝情的,你知道吗?你当然知道。”
雄狮沉默地以颔首回应了狼王的黑色玩笑,对此,鲁斯吹了声口哨。
“父亲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弃一些明明忠诚于他的人,或者是把他们当成工具,派他们去送死。哈,真黑暗。”
他再次轻笑一生。
“但是,考虑到这个老头对自己甚至更残酷,我想,我们也没什么资格对他的行为说三道四。毕竟,他是要把整个人类抗在肩膀上.”
“雷霆正是看清了这件事,所以才愿意从无尽的血仇中抬起头来,再次帮他做事。他和掌印者合作很久了,充分理解了每个命令背后的必要性。因此,他在星炬大厅内一直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也正因如此,他收获了四个新的兄弟,而其中一个最为沉默寡言。”
鲁斯貌似感叹地摇摇头,伸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西吉斯蒙德,吐出了一句像是抱怨,又像是夸奖的话。
“你说罗格那块闷石头怎么就有这么个好的儿子?”
他怎么了?雄狮无言地询问。
“他很强。”芬里斯人严肃地回答。“西吉斯蒙德,别告诉我你忘了他是谁,莱昂。我可是知道的,他在造访你的旗舰时完成了一挑六的壮举,真是可怕。”
他的确很强,我知道,但我的问题是,他怎么了?雄狮强压不耐和对于鲁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怒火,如此询问。
“他强得有点过头了。”鲁斯耸耸肩。“父亲本来给他准备了一把剑,结果他还没拿到手,就明白了父亲想让他明白的事。但是,考虑到他们都在星炬大厅里经历了什么,我认为这倒也不足为奇”
他忽然止住讲述,转而提起另一个问题。
“你想知道他们在星炬大厅内经历了什么吗?”
雄狮颔首。
他当然想知道了。
“一万年。”鲁斯微笑着吐出这个词。“告诉我,你对这个词感想如何?”
漫长。雄狮想。
“答对了,漫长。”鲁斯继续微笑。“那么,让我们来将一万年拉长,拉长到一秒就是一年,拉长到时间变得破碎,拉长到时间本身甚至不再具备任何的意义。”
他抬起右手,在雄狮面前摊开了手掌。
“虚无。”芬里斯人严肃地说。“这就是他们所经历的事。”
雄狮回以同等严肃的凝视。
“索尔·塔维茨经历了背叛,屠杀和手足相残,并最终被他的父亲亲自要求远离他的军团。”
“雷霆自一场由上而下的清洗中幸存,并苟活至今,内心仇恨大得足以让你我震惊。而亲自下令清洗他所在军队的人,是他效命的主君。”
“西吉斯蒙德是援军,他本该带人支援星炬大厅,但他的部队在中途就全部死伤殆尽。他强撑着在其内探索,试图抵达目的地,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加煎熬。他知道,哪怕他抵达目的地,他的任务也已经失败。”
“比约恩经历了我的死亡所带来的残酷回响,他丢掉了自己的名字一次。他把它找了回来,但他心中仍然充满痛苦,因为他明白,狼群将从此不复他所熟悉的模样。更何况,他所熟悉的人又能存活几个?”
“阿泽克·阿里曼亲手造就了一场可怕的错误,他的军团和他的原体都为这个错误买了单。他想死,但他不能死。他想赎罪,但他没有力量赎罪,他现在只是个残疾的废物。虚无,兄弟,这五个人全都在内心深处拥有某种或多或少的空洞.”
他握紧手掌。
“所以父亲选中了他们。”鲁斯说。“以虚无对抗虚无,以本就对生存没有眷恋之人去对抗一个地狱般的必死之境。”
雄狮握紧他的剑与矛。
“他们在那漫长到无法计数的时间内一次次地死,一次次地生,父亲的力量替他们承担了代价,他们的意志则在这无数次的残酷死亡中变得愈发凝练一切,都只是为了现在。”
鲁斯离开他,漫步走到那躺着的四人与跪着的一人面前,缓缓张开了双臂。
“你明白他们要做什么吗?”
雄狮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们要拒绝死亡。”
话音落下,光点般的人影忽地消散,微风吹动帐篷的一角。索尔·塔维茨率先睁开了眼睛。他痉挛着咳嗽起来,鲜血从唇齿间逸散。雷霆紧随其后,双拳紧握地坐起身。西吉斯蒙德喊着罗格·多恩的名字苏醒,比约恩以狼嚎宣告他的重生。
阿泽克·阿里曼怔怔地看着他们,完全失语,血泪纵横。
“如此一来,钥匙重归锁孔,门扉可被推开,希望即将重燃。”雄狮听见他那死去的兄弟长舒一口气,喃喃自语。“去外面看看吧,兄弟,此刻的天空一定很美。”
雄狮依言照做,大步而出。鲁斯没有说错,此刻的天空的确很美。
他的脸与盔甲被无穷无尽的金色光辉照亮,天空中的黑暗彻底消弭,被亿万个耀金色的光点照得亮如白昼。轻柔和缓的微风从大地彼端吹拂而来,再无半点恶魔的臭气。
雄狮本能地回望,看见一道通天彻地的巨大光柱正在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熊熊燃烧。无数怪物,无数梦魇,都在这燃烧的光柱面前尖叫着彻底融化。
莱昂·艾尔庄森没有任何话要讲了,他已经讲不出任何话来。他只是忽然觉得,那光柱不是星炬。
“它是,但它也是希望。”
鲁斯的声音再次于他耳边响起,光点重新凝聚成了狼王那伟岸狂野的身姿。
“人类是依靠着牺牲走到今日,兄弟,而那些光点——”
酒神之矛拖拽着雄狮的手臂缓缓指向天空,长矛的顶端亮起光辉,天空中,有一道巨大的漩涡缓缓凝聚。
数秒之后,夜幕号和马库拉格之耀号庞大的船身以极速冲出漩涡,然后,是一整支庞大的舰队。连绵不绝,一艘接着一艘,绝无任何堕落的痕迹。帝国天鹰闪闪发光,军团徽记亮如闪电。
他们一路艰难,经受折磨,怀揣愤怒、悲伤和无能为力的焦急.行路至此,方才终于归家。
“——正是在此战中魂归黄金王座之下的无数灵魂啊。”黎曼·鲁斯轻轻地说。“只是,这样一来,我们这些死者能为你们做的事,就已经全部做完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奇怪,随后竟放声大笑起来。
“哦,等等,这可真稀奇.莱昂,你是不是在哭?”
雄狮说:“是的。”
“什么?”
“是的,我在哭。”莱昂·艾尔庄森如是重复。“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鲁斯。”
“什么事?”狼王温和地问。
“我们要怎么赢?”雄狮诚心诚意地发问。
鲁斯勾起嘴角,说道:“我们要等一颗宝石。”
是的,我熬夜了——但我不写完这段根本睡不着。创作者的状态是有时效限制的总之我现在麻溜地滚去睡觉了,希望睡醒能看见很多很多的评价(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