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姑娘,不是因为你没能从她的剑下拉扯出空间我们才败的.我也最终没能找到那一剑。
但就在山羽明亮出鞘的这一瞬,眼前的少女忽然长发飞转,青丝之后,明净的面孔再度望向了他。
剑影就压迫在她的咽喉之处,但这双眸子依然清透、安静,而且明亮。
如此熟悉。
裴液的动作一霎顿在原地。
他忽然想起上一次这样全心绞紧又无能为力的观看是在什么时候了。
那是一直烙印在他心神境之中的身影,当整片天空都染上黑色的霜,自己只能躲在【鹑首】结出的湖畔小屋之中,这道白衣就是那样一剑剑清退了那仿佛不可战胜的敌人,将他从必死的绝境中拯救了出来。
如今仿佛处境颠倒。
但你还是会选择相信她的,不是吗
裴液怔然停住了手中之剑。
身前,明云再次任由姑射占得一剑,将自己持剑之臂完全解放了出来。
积累的劣势越过了那条线,即便裴液出剑成功,她也已不可能反败为胜了。
但少女只是平静地望向裴液,面颊缺伤,但依然美得惊心动魄,她朝他.递出了【斩心琉璃】。
一次至关重要的托付。
【琉璃】存在于这片心神境中,作为一种象征,它一直是明心的一部分。
缺少了它,明云会在与姑射的对抗里落入全面的下风.因为它真实地承载着一份属于明镜冰鉴的力量。
是的少女如此坦然地任由自己陷入更大的劣势只因为赌注加大了。
不是在势均力敌的对抗中令少年插入一剑,而是将自己的一部分也全然托付.这一剑如果失败,那么她也就就此消亡。
少年和她的目的其实从来不一样。
他进入心神之境,是要结束明心与姑射的对抗,无论谁赢,他其实都达成了目的。
但少女就是明心本身。
她如果输了,便就此消失。
她明明不知道外面的境况,也不会因为将死而屈服,她可以不做这一切的——如果少年没能成功出剑,那就结束这次剑争,反正她依然立于不败之地。
但少年说“这是最后一次相见了”,她就把一切一起压了上去。
——就和姑射在这一次决出胜败好了。
裴液一瞬间想明白了这些,面前清透的眸子正安静地望着他.不是薪苍那无能为力的一夜了,裴液,这一次,我能相信你吗
——“她会信任你的。”
所以.伱也要相信她才是。
一种真正的澄明骤然开阔在心里,面纱揭开,迷雾消散.因为,这是她的路啊。
学会收起自己的剑,裴液。
老人三十年交游,肯与他生死相托的人一定不少。为什么.他最终也只是一个人和一位山城少年相依至死呢
原来这才是这一式剑真正的样子。
“当然。”裴液想,“.我承诺过的。”
他抬起眼眸,毫无犹豫地握住了面前的斩心琉璃。
与此同时,少女与他交错而过,松开的手握住了将要坠落的【山羽】。
一切只在一眼之间。
仿佛上一次的场景重现,明云向他身后掠去,最后一抹云白的衣角消失在眼角,而在他面前,那张神人般的熟悉容颜再度仗剑而来。
整个世界只剩他们两人。
她只微一转剑,难以言喻的窒息已压覆在少年的剑上,仿佛山岳临身。
无情而强大的一道剑光。
不必有丝毫怀疑,这就是十七岁的明绮天,她是为剑道而生,亦或剑道是为她而生,无可置疑的世之绝顶,那些所谓的绝世天才,在她面前都只是最庸碌的凡人。
但是裴液你当然可以接她一剑。
少年明眸透亮,剑台从他的脚下开始,一瞬间化为澄净的琉璃。
亦或是琉璃般的冰面。
明透、宁静、辽阔.像是携着孤梦涉过一层薄冰,下面是冰冷剔透的静水,少年也仿佛由细锐的冰玉雕成,皮肤毛发骨血,没有任何遮挡和影蔽,一切都通透在这个世界之中。
姑射被这方世界一霎映透。
因为同样的明澈透亮,所以在这一刻,少年和女子是一样地完美无瑕,下一刻这方净透的世界从女子身周开始破碎,而与之一同片片碎裂的,是她手中的剑光。
但在两人之间,还有第三件明彻净透的事物。
【斩心琉璃】
冰玉所铸的剑刃带着凉透的冰寒一瞬间贯入了身前女子的胸口,她手腕一转,下一道令裴液目眩的惊艳剑光就再度升起,但这已不是他们两人的回合了。
裴液从没见过明云用出如此明亮强大的一剑。
【山羽】和姑射之剑决然相交,裴液被剑气撕裂掀飞,而在剑台之上,明云重新握住琉璃剑柄,两袭白衣宛如两只白鹤,将宽阔的剑台一掠而过,姑射被穿透心脏,死死地钉在了圆壁之上。
安静之中,四周云海卷舒如浪。
明云深深喘了口气,回望撑地站起的少年,清淡的目光什么都没说,只安静地对他弯了下嘴角。
裴液也什么都没说,但他的笑容明朗得多,虚弱地露出一口鲜亮的白牙。
即便只被一剑余波波及,不知怎么躲避的少年还是满身是伤,竟然比少女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