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119.唐泽明日香
“咕噜噜…”
“咕噜噜…”
两眼空洞的唐泽明日香就这样沉入了被死亡气息包裹的、宛如深渊一样的池水之中。
上方，那激烈的战斗声、那歇斯底里的叫喊声、那刺耳可憎的婴儿啼哭声都在一点点远离，如同剥蛋壳一样地，一点点一块块地从唐泽明日香的耳中剥离开来。
她一动不动地沉降着，任由着小腹的伤口处涌出缕缕猩红色的血雾，那较轻的血雾向上翻涌，而较重的她则向下沉落，在这一刻，她好似走上了通向死亡的道路，与上方的一切，令她死亡的一切远离。
此刻的她到底在想一些什么呢？
后悔？生气？难过？
或许什么都没有…
唐泽明日香出乎意料地麻木着，好像已经习惯一样，好像完全不在意一样…
随着那女人声音接连响起，那整扇门扉都陡然晃动起来，明明没有任何人接触它，它却好像不断地在被尝试打开又再被另外一道力量阻止…
“佛祖大人啊，我的女儿是那样温柔的人，她本应该是有大智慧大慈悲的人，为何会这样遭受磨难呢？我愿诚心斋戒，日夜诵念教诲，只恳请佛祖大人保佑她.”
但女人没料到，在她说完这句话语之后，那许久未动的小女孩忽而反常地在女人的怀里抬起了头，直直地看向了她。
魔法…
自己不需要这么精美的衣服和仆从，也不需要王子，自己只要肚子不饿不痛也不叫就好了。
而神奇的是，在那“魔法”落成之后，她的肚子就好像真的不再饿了，不再响了。
“咔咔咔咔咔咔！！！”
“唐泽明日香在学校可以问问题，在家不能问。”
只要有魔法的话.
那小女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子，在那已经变得稍短不再合身的校服遮掩中，一行文字露出了一半，
“无论发生什么事，唐泽明日香都不会害怕。”
“但有一个前提，魔法在午夜前就会失效，你必须在那之前回来。”
“我要用一个魔法把伱的包装成公主去参加王子的宴会，灰姑娘…你会有华丽的服饰，精美的头发，昂贵的马车和忠实的奴仆…”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妈妈愤怒地讨价还价时，在爸爸低头念诵佛经祈福时，在警察们向前劝导时，为什么那个女人怀里的小女孩突然浑身上下都如同筛糠一样抖了起来。
因为被骂的时候会很想哭，心也会很痛，但妈妈很不喜欢自己哭，这样的话就会被打了。虽然自己有了被打不会痛的魔法，但自己也的确不喜欢哭。
“咕噜噜”
门外一身凌乱的女人披头散发地看着房屋之内的小女孩，好像抓住了希望的稻草一样，她狠狠地抓住了小女孩被学生制服包裹的手臂，将她用力地从房间之中拉了出来。
可是
可是
可是我的魔法要.
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
啊.
“轰隆隆！”
“滴滴.”
“我的魔法.魔法魔法魔法”
实在没办法了，她只好来到了妈妈的化妆台前取了一只她用来画眼线的笔。
“快点，把寺庙卖了，不然不然我就带着明日香跳下去！我们今天之所以会这样都怪你！”
唐泽明日香的脸庞已经恐惧得泪流满面，她直直地看着门后的那阴影，脑中一片空白。
“明日.香？”
作为一个“人质”，小女孩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作为了妈妈要挟自己很少谋面的父亲给钱的筹码，直到她被妈妈拉到了高楼大厦的顶楼，直到她给了远在京都的爸爸打了电话，直到妈妈把小女孩扣在怀里，站到大楼边缘处好几个小时之后，警察才注意到，有一个被巨额债务逼疯的女人抱着自己的女儿站在了死亡的边缘。
整个房间之中，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佛经。
那一声声伴随着她在精神的折磨中睡眠的声音，原来是父亲敲打的木鱼声.那一直萦绕在自己耳边，镌刻入自己脑海里的文字原来是父亲念诵的佛经
再一次地，或许只是为了不让父亲失望，她想要再努力一次。
她原本就泛黄的脸色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苍白，她的眼瞳不可置信地缩小，看着手上顺着那一滴雨水流下的黑色墨水。
电视台没有缴费，里面只有几个那小女孩完全不认识的台数，其中有一个台播的是动画。
原来，是要下雨了。
因为被打的地方会觉得很痛，但如果有这个魔法之后，自己就不怕妈妈打自己了。
就在这时，身后的大门忽然打开了，可明明今天才七点不到，妈妈现在就回来了。
是啊，那个小女孩的确是一个极端温柔的人。
医生说她患上了很严重的双相情感障碍，她有时会失控一样地极端愤怒，将看得到的一切都毁坏，包括自己的身体；有时她又会如同被抽干了一切力量和信念一样，如一具死尸一样在找寻着内在的死亡。
“咕噜噜~”
“可是…可是爸爸说的…不能开门…”
在妈妈的眼中，当那个消瘦女孩呆呆地嘴唇微微颤动着，向妈妈一遍又一遍地诉说着，
这样愚蠢的话语让女人更是怒从中来，她狠狠地掐住了小女孩的脖子，对着她吼道，
“什么.你在说什么魔法，你这个蠢猪，哪里有什么魔法，都是骗人的！快别动了！”
突然，一个绝妙的点子涌入了她的脑子。
自己包里的铅笔可不行，铅笔的笔迹很快就会掉的；彩笔妈妈没有给自己钱，所以自己没有买，平常都是借别人的，但因为自己一直借，他们都很不开心，让自己去买，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就没再借了…
但妈妈还没有回来，她也不愿意给自己钱，可是自己好饿好饿…
“嗯。”
如果自己也会魔法的话，那该有多好？
而此刻，那门外的场景又再次变回了寺庙之内，当那个身为和尚的父亲将女孩带回了京都祖传的寺庙之后，他才忽而发现，自己女儿的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千疮百孔，尤其是在她的妈妈去世之后，尤其是在【魔法】被彻底否定了之后。
但即使是对于这个小女孩而言，一个【魔法】显然是不够的。
我想起来了，这是爸爸寺院里的木鱼声啊。
父母的争吵，四周的窃窃私语，那小女孩却什么都听不见一样。
但，那个女孩却出乎意料地淡然，她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如同一个木偶一样站在母亲的怀里。
眼前，那原本铺着作业，前面放着雪屏电视的狭小房间忽然模样大变，变作了它最原本、最真实的模样。
小女孩翻遍了整个房间，但除了各式各样的酒水、化妆品的账单之外，她什么都没翻到。
直到现在，唐泽明日香才终于意识到，所谓的【佛经】、【魔法】对自己而言都是同样一种东西。
或许即使是连这个虔诚信佛的父亲也并不能理解，为什么明明那个女人曾经这样对待明日香，她却依旧对于那个女人的死亡耿耿于怀，甚至不惜这样在内心上折磨自己。
在这一刻，唐泽明日香的意识不断沉落，她好像回到了高楼大厦林立、纸醉金迷的日本东京，回到了那空留硕大却万分寒冷的房子。
此刻，她只是觉得寒冷、幽暗与寂静。
“有了你，那个家伙一定会帮我还钱的.不行，我得快点给他打电话才行那个和尚家里有寺庙，一定可以的”
在那木制布糊的门扉外，一个有着一头烫卷发的女人阴影就那样安静地坐在外面，那脸庞的轮廓好像隔空能看到唐泽明日香一样，就那样平静地注视着她。
当这个想法出现的时候，不仅仅是声音，她的鼻尖不再感到窒息，一抹幽邃的、好闻的佛香弥漫之间，她的眼前很快重新明亮了起来。
虽然老师总是夸自己很聪明，鼓励自己多问问题，说自己以后一定会很厉害的，但妈妈不喜欢自己问问题，尤其是关于她的，关于自己为什么没有饭吃的时候。
那平静的、只是一个普通女性的声音从那阴影的口中再次响起，她说道，
“明日香…”
墙面上，时钟缓缓走向九点，那小女孩的肚子不断发出响声，带来剧烈绞痛的同时提醒着它的主人，它已经很饿很饿了。
电视前消瘦的小女孩呆呆地看着画面中变得那样美丽的灰姑娘，眼睛不由得明亮起来。
“咕噜噜~”
当她们玩闹一样地要将眼前毫不反抗，只安静地看着她们的唐泽明日香身上的外套扒下来的时候，那用一笔笔工整的毛笔在身体上写得密密麻麻的佛经瞬间就展现出来了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自己在高中时什么都学不会呢，明明自己是那样的聪明。
于是，她终于取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唐泽明日香被妈妈打的地方永远不会痛。”
“唐泽明日香在学校不会觉得丢脸。”
门外的场景稍稍一变，直到将那书包内、课本上、作业本上密密麻麻誊写得工整整齐的佛经展现出来时，整个办公室内的老师全部都眼神骇然地盯上了她
大门没有关闭，唐泽明日香却呆呆地跪坐在了她仅仅只有几叠半的房间之内，身后，一道穿着袈裟的阴影、一道穿着女士礼服的阴影就那样安静地看着她，直到那两道阴影完全一变，变作了和她一模一样的样子。
“啊，没错…”
随着她郑重地将这一行“魔法”落下，她立刻抿住了嘴唇，好似确认一样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肚子。
一个小小的、穿着小学生制服的小姑娘抱着自己的书包呆呆地坐在客厅的角落，她面有菜色，身体因为早早入冬的低气温而微微颤抖。
她的眼前微微一亮，仿佛发现了新世界一样看向了眼前电视里的动画。
他的内心软弱，常常虔诚地念佛让他的内心充斥着慈悲的柔软，却也少了几分明王的愤怒，即使看到此刻许久未见已经变得截然不同的可怜女孩，他的内心中悲伤依旧远远大于愤怒。
虽然自己不问问题之后，老师显得有些失望，所以再多加一个魔法吧，
直到好久之后，一个穿着袈裟的男性才握着佛珠从天台的楼梯中走出，戴着眼镜的小女孩父亲终于出现了。
但它可不能午夜就失效，不然如果妈妈喝酒回来之后忘给自己钱的话，魔法失效自己半夜就会饿醒的…
纸张上、天板上、电视上、桌面上、作业上、自己的身上
原来，自己没有在看电视，没有在写作业啊.
唐泽明日香歪了歪头，那整个房间之中的佛经在此时此刻原本黑色的墨迹全部都开始泛起了一抹恐怖的血色，如燃烧一样将整她所跪坐的狭小房间渲染出了一层猩红.
“滴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