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期间,两人相约出游了几次,但雪伶却从未提起要出国读书的事。雪伶不知该如何向他开口,虽然现代科技已十分进步了,就算相隔两地,牛郎织女依旧能透过视讯见到面,不必待到鹊桥搭起的那夜,雪伶不愿他一个人孤留在台湾,隔着镜头触摸不到彼此的心。
八月初的早晨,雪伶父亲突如其来地跟她表示,月中就可搬去加拿大了。
「早点过去那也好,总要先适应一下那边的生活,况且还有很多手续要办,十七号你就差不多可以飞去那了,姑姑说她那也用的差不多了。」
雪伶错愕地看着坐在餐桌对面的父亲,他正看着手机里的财经新闻,其严肃的神情似乎丝毫未有转圜的馀地,她默默舀了一汤匙的早餐麦片,放入口中竟失去了所有味道,她勉强吞下口中的食物,喉咙却宛若焰口般灼热,难以吞嚥。
「这么快就要出发了吗?」
雪伶抬起头询问,然而并未得到她父亲的回覆,对方仍是看着手机上的新闻,不理会雪伶。食不下嚥的她暗自上楼,返回房间内。
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风景,雪伶思索着该如何跟他说要出国读书的事,这一趟不知下次回国会是何年何月,加拿大在太平洋的另一端,总不可能每月往返。雪伶望向远处的青山,青山在一片片绿油油的稻海之后,几间独栋透天点缀在这块绿色的画布之上,眼前这栋是砖红色的,远方那栋是米白色的,更远那栋是碧色的,山上垄罩着厚厚一层灰云,不久之后大概会下雨。雪伶一骨碌坐起身,顺手抄了一本放在书柜上的英美文学,随意地翻阅了几页,但她脑海中全是他的身影,雪伶不愿就此与他分隔两地,曾经听人说过远距的恋爱是没有好结局的,她不希望得来不易的爱情因为一片海因而被冲散。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传了几则讯息。他下礼拜打算来中部与雪伶见面,两人可以依同出游个三天两夜,雪伶先是开心了一会,然而她看了看月历,这次出游将会是她离台前最后一次和他见面。此刻雪伶的心情五味杂陈。
『我晚上打给你。』
雪伶传了一则讯息给人在台北的他。
雷鸣阵阵带走午后的阳光,却带不走雪伶的烦恼。
入夜,雪伶依照约定拨电话给他,他马上就接起,
「要来讨论去哪里玩吗?我之前看人家说有一家冰店很好吃也很好拍,好像叫什么……」
电话那头的他难掩将要出游的兴奋,恰似明天就要去毕业旅行的小男孩,雪伶不忍心破坏他的心情,但她思考了一整天,决定还是早点将出国的是告诉他。
「你先冷静听我讲,我……我……」
他收起先前高亢的情绪,静静地听雪伶说话。雪伶却是难以开口,两人沉默了一阵,他打破安静对雪伶说,
「难道是我想的那个吗?」
他隐约感受到了不祥的预兆,但他希望不要是他所想的那样,明明前几天都还是很甜蜜,他赶紧打消心中奇怪的念头,耐心地等待雪伶发言。
「不是,不是的!我下礼拜要出国了,应该说是未来不会在台湾念大学了。」
雪伶快速地讲完这一句话,明明是简短的一句,却花上了一个月的时间。
「什么时候决定的?你怎么没先跟我讲呢?」
电话另一端的他紧张地对雪伶说,
「不过没关係啦,反正现在网路这么发达,我们还是可以像现在这样用手机聊天啊?」
他打开了视讯,雪伶看见在房间的他。虽然脸上依旧是掛着笑脸,但在他微弯的眼眸中却是藏着几滴不捨的泪渍。
「齁你干嘛突然开视讯啦,人家素顏很害羞呢!」
雪伶遮着脸庞看着镜头中的他,她其实不想被他看见自己难过的样子。
「去哪个国家,美国吗?为什么突然要去啊?」
他询问雪伶,雪伶慢慢放下双手,眼神飘向其他地方,
「我爸要我去加拿大,我在那有一个姑姑,说是要避开那个傢伙。」
雪伶深怕看见他会情不自禁落下泪来,故意不将视线放在他身上。他歪着头看着雪伶奇怪的眼神,疑惑地说,
「天花板上有蜘蛛吗?可是雨文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说不定是被抓走了。」
确实,许久未闻有关雨文的事,雨文不知晓她住在哪个县市,也有可能是在台北找不到她,所以这一切可能只是暴风雨前的寧静。
「而且我会保护你不受那个浑蛋侵扰!我可是会一点武术的!」
他对着空气挥拳,雪伶看着他的模样,笑了出来,
「好啦,快停止你那奇怪的动作,等等你家人看到还以为你发疯了。我家人他们已经把手续办好了,所以也不能怎么办。」
外头传来虫鸣,隐约可听见青蛙的鸣唱声,夜里听不见城市的喧嚣,看不见都市的霓虹灯,雪伶想起父母曾说过,几十年前还能见到萤光闪闪,随着时代的演进,那些自然美景全化为泛黄的童年记忆了。
「如果我去国外了,你一个人在台湾会很无聊吗?」
雪伶拉着衣襬,看着镜头里的他。也许他会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期间认识其他女人,也许他会去找他记忆中的那个她。
「你会等我吗?」
雪伶不安地问。
「虽然你人在加拿大,但是你还是住在这里啊!」
他用食指比了比左胸的心脏位置,
「你还是一直住在我心里啊!」
如果可穿透萤幕,雪伶恨不得此刻马上衝去抱住他,她伸手抚摸画面中他的脸庞,却感受不到他的温度,微温的触感,是机械而不是人类。
「那在你出国前,我们看场电影吧。」
他对雪伶说。在她出国前,他希望能再次看见雪伶真实身影,而非镜头内虚假的幻象。人与人面对面的接触,还是最有感情的。
雪伶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