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你才是那个一声不响就消失的人。」
那一年的冯玫綺像个傻子一样。自佟于馥某一天起突地又变得杳无音信,她从来就只能独自惶恐与承受压力,担心女人是不是在香港出了什么事,却迟迟没法再踏上香港亲自去寻。她以为这只是佟于馥又一次的犹豫,她以为这是有尽头的,就像上一回一样。零四年的远距离曖昧大概就是这么脆弱,分别就只是其中一方先开始不回信与接不上好不容易拨出的长距离电话。
一四年她在雨遮革命的报导上有意无意地用目光扫着人群,她自己都不知道又是为了什么,那可是,已经过了十年有了。最后过了太多年后的冯玫綺,甚至有点儿情愿相信她当年就是出了什么事,而不是这样好好地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去你的,佟于馥。
「我......很抱歉,玫綺。我知道什么话都弥补不了你,但……对不起。」
「......你不是说过,香港人不喜欢道歉吗?」
她要的不是这个。冯玫綺只是颓然地望着佟于馥,那些更加难听的话一时间也哽住了,彷彿不再重要。但她要的不是这个。冯玫綺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想当那一个过了十四年后还对这种小情小爱计较这么多的人,这样根本不是活着一个「在结束之后比那个人更好更快乐」的人生。
事实上,她们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地说要在一起过,何来分手。
「你没有回来。」
佟于馥没变过。她也没变过,但一切还是变了。
登哥给她们俩各倒了一杯波本,冯玫綺捏着杯侧仰头喝了一大口,喉头滚动,将灼人的酒液往她的心脏逼去,随之而来的是保养得宜的脸庞淡淡晕红一片。在这场夜里她真想喝得烂醉,直到再也想不起任何过去的片段。
那个夏天有着波本、伍斯特酱调出的血腥玛丽和一个月六千五百港币的房租。佟于馥看着她的眼神有些痴迷,她们用一种极不柏拉图的方式在书桌上拥吻,空间逼仄得几乎迷人,谁也没想到谁会放弃谁,从九四年到她们最后的零四年,每一刻都像融在水里的糖一般滑顺,冯玫綺红着耳根,恨不得将这女人吻进自己的心底深处,让她在那儿生根发芽颓靡,化作灰了都得是冯玫綺的。
现在的佟于馥仍望着她,平静而不失风采,带着那么点令人摸不透的眼神。
「所以,你不听了吗?」
佟于馥哀愁地微笑着,话语听起来仍然有着反覆的笨拙,几綹松开的发丝垂在肩上,发尾被昏黄的灯映照到发白得近乎透明。冯玫綺对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彷彿也在竭尽所能地梳理好自己的情绪。
「我不听音乐了。」
得到这个答案后,女人静了一会,回道:「真可惜。」
「我没有时间做这些事。」
「我知道。」
佟于馥心领神会地笑了下,将指尖碰在杯缘,两人的倒影在褐色酒液上显得落寞,更是一股怪异的平静。有些话还是不说的好。
「我该走了。」
而冯玫綺始终没喊她的名字。喝掉了加冰块的波本威士忌以示对登哥的尊敬,她们什么都说不下去了,眼神荒凉。
她推开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