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教的好,学生学的快,都好。我觉得,这便是师道传承。”老杨一边收拾着桌子上的照片,竖了竖大拇哥,笑着说道。
曹轩本来都已经站起身,准备去午休了。
听到这句话,神色突得有些茫然。
耳熟啊。
助理老杨只是习惯性的随口一舔,却恰好舔进了曹轩的心里去了。
好像多少年前……
似乎当年周肇祥与齐白石先生所创立的民国艺术评论杂志《湖社月刊》上,有一期记者的文稿标题,也是大致差不多的说法?
只是那时的曹轩,不是言传身教的大师,而是后面那个被赞叹为美术神童的学生。
曹轩想象着他的那位老师要是能够活到今天看见一幅顾为经这样的小孩子,画出来的作品,又会说些什么?
“南辕北辙,不讲究。这画啊,讲究。”
他脑海中出现了那位在晚清剃寸头,穿西装,曾被人指指点点是那假模假式的假洋鬼子,到了民国反而开始上换回长袍马褂的老先生的音容笑貌。
老师一定会轻轻拍拍折扇,这样评价吧。
恍惚间,已经大半个世纪过去了。
一代新人换旧人。
思兹念兹。
曹轩不自觉的红了眼圈。
上了年纪的老人,脸上的皮肤松弛,眼睑的张力低,蓄不住眼泪,一滴泪水就顺着曹老的眼角慢慢的滑落了下来。
这一幕恰好被老杨望入眼中。
刹那间。
这位助理如遭雷击,大惊失色。
整个人都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刚刚无论他表现的如何惊讶,也只是针对于曹老对于顾为经的超高评价的。
曹轩本人的神态反应,则大致仍在老杨的预料之中。
乃至于老先生的那声倒抽冷气的惊叹,听到老杨的耳朵里。
他还有几分“我一瞧就知道这画厉害,这不,连曹老也得抽几口气,老杨我真棒!”的复杂暗爽。
但现在的这幅场面,已然不是惊讶了,而是……惊恐。
老爷子为什么忽然哭了!
曹轩这样似仙似佛的大师,难道也有会忍不住落泪的时候嘛?
可是仅是一幅晚辈的书画而已啊。
就算画的再好,水平再高,即便高出了天外好了,又何至于如此呢!
老杨胸膛中的小心脏一个劲的在那里扑通扑通的直跳。
这位可怜的助理整个人都被曹老突如其来的反应,给直接吓呆了。
“老爷子,老爷子您怎么了,看个画而已,不至于的,真的不至于的,您是有什么不舒服么……”
老杨手忙脚乱的递过去两张纸巾,眸子落在曹老的脸上,一刻也不敢挪开。
他已经开始翻口袋,找随身携带的速效救心丸了。
打定了主意。
老爷子但凡看上去有任何情绪激动的过头的地方,他就立刻去打电话叫急救车。
“不,我书架上层,深色的檀木盒子里,有一张钻针老唱片,1935年百代唱片公司录制的京剧传统唱段,正反双面的版本。”
曹老仍然坐站在桌边,怔怔出神。
他没有接老杨递过来的纸巾,而是低声吩咐到:“你去把它放出来,放a面,小心点。”
“老爷子,其他事情等会儿再说,要不然我先叫家庭医生……”老杨看着曹老的状态有异,有些放心不下,建议道。
“我没事,去拿。”
曹轩的声音很轻,但语气不容置疑。
“好的。”
助理拗不过老先生的性子,只得乖乖的跑去打开了书房的柜门。
老爷子书房就有一套装饰收听两用的老式唱机,还有不少的各式唱片收藏。
从索尼出品黄金典藏版海顿的《时钟交响曲》到美国电影配乐大师亨利·曼西尼的经典唱片《dear heart》,还有一些六、七十年代的摇滚和英文民谣。
说来很奇怪。
老杨印象里,和他们那一代很多人不同,曹轩老先生并非是一个多么热衷于东夏传统戏曲的人。
偶尔撞见老先生听唱片,也多是一些英文歌曲,反倒是他的二徒弟林涛教授,平素里向来喜爱哼两句《沙家浜》或者《武家坡》的唱段。
联想到老爷子后来有很长时间的留学西洋的经历。
老杨还以为曹轩的音乐品味比较西化呢。
这种时候,却突然要听什么京剧老唱片?
助理心下困惑不解,手里的动作丝毫不慢。
书柜里最上层有一个深色的木头小匣,匣子一尘不染,上头还挂着一把上了精致的黄铜小锁。
锁身只有拇指大小,看上去上了年头,然而并没有锁上,似乎被主人常常拿出来取用。
老杨取下盒子,小心翼翼的打开。
里面放着一张老式京戏黑胶唱片,上面非常有年代感的印刷有emi(百代)商标以及【杨小楼、梅兰芳新编旧戏《霸王别姬》,英商东方百代唱片公司为您收音】的封面标题。
“霸王别姬,这可是名戏啊。这是1935年的原版唱片?您玩的可真地道。”老杨习惯性的赞了一句。
京剧老唱片可都是票友心目中的宝贝。
要是谁手中有东夏第一张戏剧唱片,1908版谭鑫培的《卖马》,那是可以在拍卖会上换一套房的。
到了1935年,唱片在京沪等地,已经不是什么罕见事物了,但《霸王别姬》这么有名的戏剧,依然非常有收藏价值。
“这……”
老杨小心翼翼的这张年纪有两个他大的唱片放入了留声机之中,然后整个人又是一怔。
这张被曹轩精心收藏,带在身边的盒子里,并非只有一张唱片。
他取走唱片后。
一页被夹在盒子里的,曝光的很厉害的黑白照片就被带的掉落了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