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虞枝静止了片刻。
不是恐慌愤怒中脱口出的诅咒,而是真正的,生理缺陷,天生差异而导致的行为异常。
钟虞枝很清楚,就如宋媛安说的,事实甚至比她言语表达的更甚,只是那三个字,太尖锐了……
“不正常”。
冷酷到居高临下,刺耳怵目惊心。
让钟虞枝感到生命死亡的恐惧。
“他可能是,害怕陌生人…没有别人抱过他……对不起,左肃。”她很艰难才说,只觉得那声音简直是从身体里虚浮着冒出来的,抬眼时眼尾与睫毛弯起的弧度像羽毛,轻而妩曼,美丽、潮湿,目光却没有焦点,映着粼粼浮光。
“我抱着他就好了…不影响的……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屋里拿东西…”
犹如有另一个游魂在她身体里说话,钟虞枝对面人的面孔被蒙上一层白布。黑白怪诞扭曲,无法被辨识和理解,直到半掩上房门,她才一下被压垮似的,躲在角落大口大口地喘息。
经脉和气管在雪白的皮下起伏,空气里的水与氧源源不断地进入,供给她的身体,却无法停止那种干渴、冰凉和眩晕。
婴儿的手张开,碰到钟虞枝的颈肤旁侧,短短的五指和手心。背对着她,钟虞枝看不到他的脸,那种触感令她想起小时候池塘中捞起的幼蛙,两条后腿间还留着尚未褪完的一点点尾,全身带着蝌蚪时期湿漉漉的、纯粹晶莹的黑色,就待在她的指腹上,张着非常小而精致的蹼。①
那座黑暗黏腻满是尘埃与血腥的阁楼里,钟虞枝也是一样一眼不眨看着他从女人的身体里出生,遍体污血,是一个孱弱、新生、单独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