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苏梨无法从魏融的眼中看出什么,便道:“宣内阁进宫。”
魏融将匣子留在这里,他叫小太监去请五位内阁大臣。
顾缜、孙晗五人早已跪在宫门外,得了皇后的口谕,他们才得以进宫,一路神色凝重地进了崇政殿。先跪拜驾崩的明宗,再一起跪到了苏梨与太子面前。
顾缜自然带了明宗早在去年便已经交给他的钥匙。
太子已立,明宗一死太子继位顺理成章,不需要搞这么神秘的遗诏,顾缜猜测,这封遗诏主要是关于摄政人选的。
太子没有兄弟没有皇叔,放眼整个朝廷,摄政之人只能从太后与他这个内阁首辅当中选。
顾缜的首辅之位是靠前儿媳妇得来的,但顾缜从来没有把一个女人看在眼中,哪怕她已经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倚仗的也不过是她生下了太子,前儿媳的人没有任何堪当摄政大任的能耐,先帝又把唯一的钥匙交给了他,所以顾缜有十成把握,遗诏会宣布让他做摄政大臣。
当着后妃、太子、公主们以及四位内阁同僚的面,顾缜郑重无比地取出收于锦囊中的钥匙,转身朝明宗遗体三叩九拜,这才打开了匣子,从中取出一卷明黄圣旨来。
顾缜做做样子,要将圣旨交给苏梨。
苏梨悲戚道:“先帝信重顾大人,还是由顾大人宣读吧。”
顾缜便不再客气,一人站在殿内所有人面前,沉声宣读起来。
明宗在遗诏里交代了三件事。
第一件自然是要太子继位,第二件则是太后垂帘听政。第三件便是命令朝臣将领尽职尽责,辅佐太后与幼帝。
顾缜在宣读第二件事时,声音明显有个变化。
苏梨挺爽,但也没有因为得意洋洋。
明宗既然把钥匙交给顾缜而不是她,可见明宗其实是想让顾缜摄政的,一定是魏融从中做了手脚。但魏融的出发点却未必是单纯地要帮苏梨,苏梨摄政,魏融与她同在宫中,魏融要掌控她肯定比对付顾缜这只老狐狸容易多了。
“这,这真是先帝的意思?”等顾缜读完遗诏,苏梨神色惶惶地演起戏来,“本宫承蒙先帝厚爱才有今日之尊,可朝廷大事本宫一概不懂,如何能垂帘听政?”
顾缜看着前儿媳这惶恐的样子,既恶心又燃起一丝希望,如果前儿媳强烈拒绝摄政,或许机会又落到他头上了呢?
顾缜比苏梨更怀疑遗诏的真假,可遗诏上的字迹的的确确是明宗的,顾缜唯一的解释就是老皇帝摆了他一道,故意让他以为有机会摄政,其实是怕他在老皇帝死后做什么手脚,所以假惺惺给了他一把钥匙。
顾缜有所期待地看向另外四位内阁大臣。
陆玉容的二姐夫孙晗毫不客气地道:“娘娘不必妄自菲薄,先帝既命娘娘摄政,便是相信娘娘能协助皇帝共理朝事,又有臣等全心辅佐效力,娘娘尽管接旨罢。”
顾缜抿了抿唇,看向另外三位。
顾缜与孙晗不合不是一两天了,另外三位阁老各有立场,然而先帝遗诏在此,除非太后娘娘真的宁死也要让贤,否则他们的态度没有任何意义。
三位阁老先按照遗诏的意思,恳请太后娘娘接旨。
苏梨客气过一次意思意思就行了,现在大家一致恳请她接旨,苏梨便擦掉脸上的泪水,朝托着遗诏的顾缜伸出双手,悲伤道:“既然先帝相信本宫,本宫自此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顾缜不敢相信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遗诏。
苏梨红着眼圈看着他。
鬼使神差的,顾缜忽然想到了他提出要送她进宫伺候明宗时,这位儿媳哭求失败过后,便态度坚决地提出了两个条件,一是要名正言顺地进宫,一是要带走善哥儿。当时顾缜没想太多,现在这两幕画面突然重合,顾缜看苏梨的眼神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难道这女人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
顾缜心中狐疑地将遗诏交给了前儿媳。
不怕,外朝在他的手里,无论这女人是真柔弱还是真心机,他都不怕。
——
做了摄政太后的苏梨,不但暂且继承了明宗的权利,也继承了明宗身边的大太监魏融。
从明宗驾崩后,苏梨身边便围满了人,直到快黎明了,苏梨才得到了一个时辰左右的休息时间。
魏融扶她回了崇政殿后面的中宫。
“睡不着,哪个手巧,帮哀家捏捏额头。”
苏梨疲惫地躺到床上,闭着眼睛吩咐道。
魏融叫小安子下去,他亲自服侍新主子。
苏梨的寝殿很大,小安子、如意等人在外面伺候着,只要魏融与苏梨注意点,窃窃私语绝传不出去。
苏梨好像真的睡着了,仰面躺在床上。
魏融跪坐在床边,伸手帮她按揉额头,默默凝视她的脸庞。
初见时她二十四岁,如今也已二十八岁了,将近而立,可魏融觉得她好像一点都没变,肌肤依然白皙光洁,水嫩饱满,完全不似一个生过三个孩子的娘亲。
明宗活着时,魏融必须小心翼翼,见到她要保持距离,除了扶着她走路,整整五年,这是魏融第一次与她有略微亲密的举止。
苏梨忽然睁开了眼睛。
魏融回避不及,与她目光相触。
苏梨的眼睛很平静,就像一泓清凉的甘泉,魏融见了,便垂下眼帘,掩饰了自己的心思。
其实魏融也不知道自己何时生出了这种心思。因为她是他唯一的女人?因为她为他生了一对儿龙凤胎?魏融只知道,她与两个孩子是他活了三十多年唯一在意的一件私事,除此之外,他谋划算计的全是复仇。
“你在想什么?”苏梨看着魏融阴柔俊美的脸问,按理说他算计那么多,现在也三十四岁了,理当容易显老才对,可魏融仿佛习了什么驻颜术一样,瞧着还鲜嫩嫩的,站在一群十七八岁的小太监面前也毫不显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