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过棠身边,稍稍犹豫了一下,准备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伊琳娜在背后悠悠道,“坐那么远干什么?刚才的告白你没有听到吗?”
她难为情地出声,“母亲——”
棠看着她的目光里也满是笑意,伸手拉着她过来坐下,“夫人今晚叫我们来,想必不止于谈这些吧。”
伊琳娜的目光落在翠蓝色的相片上,那上面是一张合照,上面是两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年轻女子,一个是年轻版的伊琳娜,另一个黑发女子的面容温婉而古典,神情沉静从容,眉弯新月,目似飞凤,让裴婴棠觉得略微眼熟。两个人都面带笑容,手中共同托着一只烧瓶,瓶底有蓝色的粉末结晶,背景则是上世纪的实验室。
伊琳娜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段悠远的回忆,“在与林恩结婚之前,我跟家族的关系并不好。
“按照通常的安排,我应当跟凯瑟琳一样,在高中之后去读预科,然后进商学院,便于出来之后直接到公司里实习。但我厌烦了那些课本上一个又一个的理论模型,在你叔父斯坦森的帮助下从学校逃了出去,来到欧洲东游西逛,在当地大学的生化实验室里遇见了她。
“她叫顾采,她告诉我她是这里的留学生,也是这个实验室的管理员。当然后来我知道连那间实验室都是顾家出资捐建的,而我的母亲,恰恰是特意将我引到这间实验室的。”
伊琳娜神情寥落,“我和她十分投缘,几乎是一见面就成为了极好的朋友。那之后我天天跟着她泡在实验室,有一次大概是实验失败,她非常难过,我想尽了办法安慰她,甚至于拉来一箱啤酒坐在实验楼下陪她一起喝酒。也就是那一次,她偶然地吐露了实验的细节,我也因而知道了这个项目的目的,是从特异传承者的体内寻找开关基因。”
裴婴棠的目光聚焦起来,“开关基因?”
这和圣基里尔岛上神秘宗教遗迹所提及的“神之能力”因子提取听起来似乎殊途同归。
伊琳娜道,“就是这样,我也是在看过优利卡带回来的资料之后才确定的,黑鹤组织想要探寻的,就是我们这些家族一直以来共同保守着的秘密。”
“七十余年前,顾家的当家人,如今的顾老夫人,发现了家族之中存在的特异者,他们的大脑皮层回路比常人多一个形状相似的褶皱,随之展现出来的就是特殊的亲和力,在人群中更受欢迎,具有天然的领导才能。她带人做了相关的课题研究,发现特异传承者不止于此,家族之中还存在着智力、体能、免疫能力等等在内的可视传承序列。十余年的研究下来已经初具成果,彼时顾家的实验室已经不止他们一个家族资助,而她在阶段性成果出现后,不顾一众实验参与者的反对,将提取出来的基因碎片陆续植入了顾家新生一代的体内,然后解散了实验室。
“这件事起初没有人知道,直到顾家受到重重保护的新一代孩子长成,都体现出非凡的天赋,当初参与过此事的家族才幡然醒悟,群起效仿。但当初留下来的实验样品有限,过了十余年后的效果也参差不齐,便由顾老夫人重新牵头,在欧洲建立了新的实验室,这个实验室最核心的实验员只有一个,就是顾采。
“她是当年实验中最成功的受试者,资质超拔,被冠以‘神子’的美名,如果不是盛年凋零,顾家决计不至于落到如今被迫韬光养晦的境地。我在那个实验室遇到她时,刚好是提取实验最后的关头。但饶是如此,攻破那个关头也花了整整两年时间,最后成功的那天,我们一起拍了张照片,她将照片用蓝色相纸洗出来送给我,尔后就消失了踪迹。”
伊琳娜的目光静静地落在蓝色的相纸上,似乎又想起了那个聪颖明慧的东方少女,实验成功的那个晚上,她和顾采道别,晚上却还又去过一次实验室。
原本想要等到第二天约她出来,却还是按捺不住当晚就前去寻找,也许所有第一次喜欢人的青涩心情,都是如此迫切得急不可耐。但实验室的值班员说顾采博士十五分钟前就已经走了,她没有去追,想到第二日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却不曾想那一面便是永别。
顾老夫人给她订了婚,婚期就在次年。她多次联系都没有回讯,就此断了念想,听从家族的安排找了个大学教授结婚。那时候她万念俱灰,甚至订婚也一直冷待林恩,见面除了冷嘲热讽不跟他多说一句话,林恩却意外地好脾气,从来不跟她生气。以至于有一天她又选在林恩下课的时候,用他最不喜欢的方式极其张扬地开着跑车拿着大束鲜花到他楼下被人围观的时候,林恩的表情只是比往常更无奈了一点,对着学生的起哄甚至有些手足无措,惹得她扔掉散落一地的粉色玫瑰,开怀大笑。
那一刻,她对这段订婚忽然释然了。
顾采于她,已经是毕生不可求得的流星,她抓不住,顾家也抓不住。她和林恩在一起两月,便听闻顾采逃婚出走,往后再无音讯。彼时她才知道,一共12g的完美样品,都被涂装在那张蓝色的相纸上送给了她。也许是因为不满于家族逼迫,也许是对顾老夫人所采取的手段心怀义愤,顾采用一种极致激烈的手段反抗了家族的控制,将母亲的满盘计划归为泡影。
应当如此的,顾老夫人用尽手段造出来的神之子,在那样严格的监管下,迟早会脱离她的掌控。顾家因此遭受重创,一蹶不振,纵使仍然名列豪门,与昔年却再不可同日而语。
“实验室关闭之后,实验人员各自流散,风声却渐渐传到了其他家族的耳中。十四年前,顾采因为心脏病离世,圣基里尔岛也建立起来一个研究‘神之能力’的团队,以宗教研究为名,招揽了还在世的那些研究员,重启了这项研究。但实验室已经解散,核心人员大多保密,边缘参与者不明就里,又时隔十余年,他们的资料太过于残缺,以至于我也一直没有认出来黑鹤组织,就是当初顾家所做实验的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