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疏在赵国不算有名,但他们这几个皇子,却没一个人不知晓他的。当初听闻殷疏已经动身前往大雍,端王还惊出好一身冷汗。幸好殷疏也是无功而返,这让端王吊着的心放了下去。
如今东西落在雍皇宫,端王不觉得这比落入老皇帝手中更差,起码大雍不能拿着这东西要他性命。于是此时他甚至对殷疏动了想法。殷疏本是老皇帝给前太子养的一把刀,锋锐无比。如今前太子没了,殷疏变成了无主之物。即使端王口中将殷疏贬为恶犬,却还是眼馋的。
要是殷疏因为此回办事不利,被责罚,届时自己再递橄榄枝,再凭着自己的权势,定然能将这条指哪儿咬哪儿的狗牵回来。
端王没再管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满是横肉的脸上尽是胜券在握的神情。
而被提及的殷疏,此时正站在赵国皇帝床前。
老皇帝确实很老了,头发花白,剩下没几根。即使是五月里,也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张枯槁的脸来。
感觉到身侧有人,老皇帝警惕地睁开眼,看见是殷疏,他非但没有放松,反而那双浑浊眼睛里射出恶意。
“还不跪下。”
老皇帝连说话声音都含含糊糊的,那视线却阴沉沉,像是淬了毒。
寝殿里空荡荡,仙鹤衔灯,油芯子时不时被烧得爆出火星,发出噼啪声响。这看似寂静无人的地方,藏着数不清的带刀侍卫,只要皇帝一声令下,立马就能见血。
殷疏顺从地跪下去,丝毫未见不甘。
老皇帝躺在床上,侧过脸死死盯住殷疏,即使只能看见个背,他那眼神也满是杀意。
不知道想起什么,老皇帝干瘪的嘴咧开,露出空洞的牙。
“东西……没带回来?”
殷疏依旧跪在地上,姿态虔诚,像是全身心都忠于床榻上这位年迈的君主。就算方才这位效忠的人狠狠下了他的面子,从语气上也听不出来任何怨怼,温和恭敬。
“臣有愧陛下嘱托。”
听到这话,老皇帝嗬嗬喘着气发出怪异声音。他一双眼睛仍旧盯着殷疏,像是这样就能从面前这具年轻的身体上获得生气,延长寿命似的。“既然没把事完成,规矩你自己也知道,就不用朕多说了吧?”
如端王所说,老皇帝想将殷疏□□成手中最锋利的剑,也用训狗一样的方法训练他。完成任务才能吃饭,失败便得接受惩罚。更多的是从里到外地摧残一个人,令其丧失自我,只能沦为工具。
殷疏是老皇帝最为满意的一条狗。
但狗做错了事,就必须接受惩罚。
他盯着这个年轻人,看他匍匐在自己面前。龙榻上散发着腐烂的气味,似藏于暗处,能噬人的怪物。
“是。”殷疏温驯地从寝宫中退了出来,殿门打开,又合上,挡住老皇帝渐渐癫狂的神情。
带刺的长鞭狠狠抽在身上,后背原本就狰狞裂开的伤口烂成一片,长鞭落在上面,撕开血肉。
殷疏从皇帝那儿离开后,就去领罚。
“大人。”卫一担心地看着,却不敢插手,也没觉得老皇帝这样做不对。像他这样排得上号的隐卫,是早已经被驯服了的,即使老皇帝现在让他去死,他也不会犹豫。
但看着殷疏渐渐微弱下去的鼻息,他还是有些慌了。
鞭刑领完,卫一还没来得及将殷疏带去医处,就被端王拦住。
宽胖的身体挡去了大半道路,端王身边还站着行四的宁王,两人向来不对付,此时碰上了,显然又是一顿针锋相对。
端王想着收买人心,宁王就真的是将殷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他已经在殷疏手上吃了好几次亏。这时看见殷疏受罚,几乎奄奄一息,更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就算在年纪上,殷疏比他都快小了一轮,这也不能阻止他对殷疏的恶意。
“怎么,见到本王还不行礼?”
卫一心内大呼不妙,小心地架住殷疏,向宁王行了一礼,本以为能脱身,那宁王却冷笑道:“本王可没说能让你代殷疏行礼。”
卫一听懂了,这意思是要让殷大人自己行礼,可现在人已经昏过去了,怎么行礼?
这明摆着就是想要殷大人的命!
第81章
段嫣算是成功在昌平帝眼皮子底下度过了这一劫, 顺利消除他的警惕,同时又从单纯的公主身份上更进了一层。
向来后宫不得干政,昌平帝倒是没有墨守成规。他看重段嫣的能力才华, 便直接让她参与进了政事之中。虽目前只是提些小意见,权力什么的压根不沾手。
木秀于林必摧于风。
段嫣对如今看起来不上不下的局面极为满意。若她表现得太过高调, 令人人都知中宫嫡女参政, 就算是有王皇后护着,那些个文人武将也不会善罢甘休。不仅如此, 她参政的名声若传出去,对段嘉瑾也会造成影响。王氏那边,想必也会对她警戒起来, 毕竟他们要扶持上位的是皇子, 而不是一位公主。
段嫣原也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在昌平帝面前自荐, 除了当时形势所逼, 还有个原因便是当下六国格局,眼见着就要起烽火燃狼烟。手中无权无兵,连详细都不明,届时便只能当个眼瞎耳聋之人, 受人挟制。于是趁着这回,段嫣果断地走进了这场乱局,想得到什么, 就得付出什么, 段嫣能做的只是将损失降到最小。
可有些消息还是被有心人传出去了。
围堵殷疏抢夺圣旨那日, 段嫣摆出了大阵仗,后宫中几乎人人都看在眼里,也知晓后面段嫣被昌平帝请进乾清宫问责的事情。
一些心眼多的管不住闲话,到处说段嫣这是恃宠而骄, 惹了皇帝忌讳,要被罚了。
碰巧见着淑妃的时候,她也笑着问了几句。不过问的却不是旁人猜测的那些事,而是提到了殷疏。
段嫣没有愚笨到质问她是从哪儿得到消息的。那日殷疏说话没有遮掩,在场的人都听见了,想要知道也不用花费多少功夫,稍用些手段就行了。
“看模样,倒是过得不错。”她看了看面前的淑妃,没怎么绕弯子,“淑娘娘想要知道他的消息,只管让人打探就是,问殷疏的事,又能知晓些什么?”
话里的那个“他”,自然不是指的殷疏,而是六年前同殷疏一齐返回赵国的封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