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身边的人在他的指令下,举起了火铳。但此时,段嫣的人已经抵达了最佳隐蔽点,在屋顶上的人刚有动作时,他们也正好举起了手中的弓箭。
几乎是同一时间,火铳巨响,灰尘四溅,瓦砾飞溅,箭羽连绵。
偏僻寂寥的地方,声响回荡许久。
侍卫慢慢包围过去,等待着做最后的包抄,可不等灰尘散去,侍卫们攀上屋顶,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箭矢入木,红漆的柱上被鲜血浸染得更加猩红。除去身体尚温热却没了呼吸的几具尸体,就只有银白色箭尖的残红表明了方才战况的惨烈。
“殿下,人走了……”
段嫣收回视线,神色平静。手中是那狭长的明黄色锦盒,转身离去时衣角在阳月炙热的空气中划开道弧度。
……
卫一背着几乎失去神智的殷疏,九死一生,折损了八成人手才从雍皇宫离开。此时正拼命往据点赶,那边早早地准备好了马匹,只等着他们回来,立马就启程。大雍京都已经不是可留之地,若为了治疗伤势再滞留,定然会被一网打尽。所以殷疏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便交代卫一,一旦出宫,立马离开大雍。
等殷疏再次醒来,已经是过去了整整一天一夜。
卫一在启程的时候抓了个大夫,威胁人带上治伤的东西,直接就将人掳走上路了。
殷疏的伤势也都是这位大夫处理的。
见殷疏醒来,卫一连忙跪下。
“属下护卫来迟,请大人责罚。”从神色上可以看出,他这声认罪并不是真的诚心诚意,只不过是因着惧怕,先行认罪,以此来减轻自己的责罚。
殷疏淡淡看他一眼,笑了声。
这笑声直接让卫一背后一寒,但想起澧酆皇宫那边的催促,他咬着牙将此事说了出来。
“不知此行,大人是否找到了圣旨虎符?皇宫那边传来消息,陛下……”
“等不及了……”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压越低,极小心地将那几个字说了出来。
殷疏半睁着眸子,听到这话并没有露出什么震惊神色,反而兴趣缺缺似的,满脸倦懒。
卫一心急,却不敢去催这位阎王爷,只能心跳如擂,等着他心情好了给个回复。
不知道想起什么,殷疏脸上有了点笑。他像是才想起来卫一方才问了什么,随意道:“无功而返,你命人这样回复便是。”
无功而返。
卫一听着这句话,嘴巴张得简直能吞下一个鸡蛋。他也算跟随殷大人一载有余,从未见过他在什么地方吃亏。这次不仅受了伤,竟然还什么都没拿到。
联想起殷大人在雍皇宫内同那位泰清公主的对话,这两人好似还是旧时,郎才女貌,又正是情窍初开的年纪。
嘶——
卫一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将头又往下埋低了点。
就只有这样才说得通了,为什么殷大人这回会无功而返。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殷大人也不能免俗啊。
卫一的心里戏非常多,一会儿想着年纪轻轻的殷大人是怎么同泰清公主相识的,一会儿又想到这两人的身份立场,当即面色怜悯,觉得就算殷大人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却情路坎坷,好不可怜。
他那批隐卫里,就没一个人不怕殷疏的,但怕是怕,心里八卦起来的时候却又最是活跃。
“你觉得我是特意让了泰清公主?”
“是。”
回完这一句,卫一就觉得不对劲了。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殷疏,脸僵得不成样,干笑两声,然后十分迅速地再次认错。
“属下知罪。”
这话说得十分流利,字正腔圆,连语气都浸满了犯错之后决定悔改的凛然。不可谓不熟练。
都说在殷大人手底下当差,其中一大忌便是强词诡辩。不管什么,先认错反正不会出问题。卫一心里也没有底,等了半晌,却没有听到发落声,只等来一句轻飘飘的问话。
“你当真觉得,此回战,是我让了她?”
殷疏敛目,神色上让人察觉不出丝毫端倪。
他很清楚,他确实是将虎符亲手送了过去。可除此之外,不管是哪一步,他都未曾心软。就连那虎符,都参杂着他的算计。
败落,只不过是她进步得太快了。快得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他还用以往的印象看她,那人却早就从当年尚生涩单一的手段中蜕变而出。不仅设下大局,连人心都玩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皇帝命他前往大雍,夺回遗失的圣旨虎符,调派隐卫,任他差遣。这般重视可想而知回到赵国后,殷疏会面临什么样的困境。
但不合时宜的,兴奋如同春日里疯长的野草,拔地而起,瞬间占据了他整个心神。
那像是宿敌一般的存在,势均力敌,不用担心山高冷寒,因为总有一个人站在同你一般的高度,观察你,探究你,注视你。只要你够强,她便不会转身离去,也无法转身离去。
那一瞬间,殷疏神经质的激动起来。他急促笑出声,笑声在空气中化为短而尖锐的气音。手掌置于胸腔上,感受着里面同以往相似,却又略有不同的跳动。
于早已腐烂的欢喜里涌出新泉。
他知道自己是喜欢段嫣的。
那位大雍长公主,金尊玉贵,身上光芒于飞蛾而言便是毒药。他也曾卑微的围着那光徘徊,用圆滑遮掩心内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