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细本以为另有什么吩咐,没想到却是问了这么一句话。她想了想,将自己心底所想说了出来。
“奴婢觉着,她似乎没什么坏心。要说是为了虎符潜伏在宫中,却又毫不犹豫将东西拱手相让,实在让人费解。”
听着含细的想法,段嫣没有赞同,也没有提出异议。她看着手中小巧的虎符,神色不明。
她至今还不能理解,为何会有人为了情欲放弃唾手可得的光明前景。淑妃是那般,为了昌平帝义无反顾进了宫,一待就是十年之久。宜妃为了年少时那人,执意报仇,甚至不惜手染人命,最后囚禁宗人府。
明明稍作比较,便能看出两者孰轻孰重,为何还要执着于虚无缥缈的情感?
段嫣想不通,也向来认为没必要纠结此事。她认为郎离也是如她这般的人,理智冷静,不会被感情左右。所以段嫣从设下这个局开始,就不认为郎离在找到东西之后,会将东西送上来。即使他表现得对自己十分不同。
可现实却是与段嫣想的相反。郎离不仅将东西送到了她面前,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有实质之感,段嫣闭着眼都能感觉到于寒潭之水中沸腾起来的温度。
似乎只要她伸手触碰,便似乎永远不能甩开那股灼热。
段嫣少见的迷茫起来。
对计划之外,陌生领域的事物,人的好奇从古至今都不曾消退。尝试侵入,意欲占领,妄图掌控,人之天性使然。
不可否认,郎离此人,段嫣是感兴趣的。
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就算段嫣觉得郎离这人有些不同,她也不会因此改变。计划该是什么样便是什么样,对郎离的警惕,只多不少。
就算他看起来满心诚意,也消除不了段嫣的戒心。
过了许久,段嫣重新躺下去,她轻声道:“明日便该拿到解药了。”
话音一落,含细便神情肃穆起来,她知道这个计划的第二步要开始了。她仔细地替段嫣理了理衣上褶皱,然后快步走出去准备接下来的事情。
虎符已经拿到,那段嫣便能靠着交换虎符,拿到解毒的“解药”。不过明日才是信上说的以物易物的日子,所以,从此刻到明日交换的时间段内,是郎离行动的最好的时机。
坤宁宫乃至整个雍皇宫的守备会有一个松缓期,这时候是最大的空隙,也是最混乱的时候,要是郎离想全身而退,只能趁着这个时间点行动。
至于郎离身上,段嫣目前还未能知晓的事情,也只有在这个时间段内她才有机会得知。而若真的存在第四方势力,那段嫣设计出来的交换虎符的时间点,想必也是他们最坐不住的时候。
当初考虑到地形人手,段嫣将地点选在一处荒芜已久的宫殿,中部低四边高,呈包围之状。也适合到时候隐藏兵力。
一夜很快过去。
段嫣站在含细身侧不远处,穿着最寻常不过的宫婢青裳,低眉顺眼,隐于四五个衣着相似的宫婢之中,没有人能想到这是中毒昏迷的泰清公主。
而宫中那张雕花床上,躺着个同段嫣身形相似的宫婢,侧着身,毫无破绽。
含细捧着虎符,站在那儿静静等待,全程没有朝段嫣那边看一眼。
等了一会儿,段嫣准备好的人却没有出来。含细脸色变了,她焦急地环顾四周,视线不着痕迹掠过段嫣,见段嫣给出稍安勿躁的指示后,她慢慢镇定下来。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动静。
含细眸子一动,立即朗声道:“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有胆子便出来一见。”
“好个贱婢,竟敢讨价还价,是不将你主子的性命放在眼里了?”不消一会儿,阴影中走出个褐衣人,他阴恻恻看向含细,目光停在她手上的虎符上。
舔了舔嘴唇,那人又道:“将东西抛过来,待半柱香的时间之后,你再往前头第二间小亭处去,解药我会放在那边。劝你们别耍什么花招,你主子的命还捏在我们手里呢。”
这压根就不是她们安排的人——
段嫣隐晦看向面前的褐衣人,连脸都没遮掩一下,估计是有十足的把握认为自己能离开雍皇宫。看来,在寻找虎符的,除了昌平帝、荣使臣、郎离之外,确实还存在着第四方势力。
他们并不知道这场戏是段嫣特别设计的,却误打误撞杀了段嫣安排的人,假扮他的身份打算来个黑吃黑。拿走虎符,又能让她得不到解药,死于痛苦,果真是打着一石二鸟的好算盘。
只不过踏进这个局中,便别想着脱身了。
段嫣往郎离原先站着的地方看去,果然已经不见人影。
虽出了些偏差,但也没什么关系。此时含细正照段嫣计划中的那样,一点点往前走去,逐渐脱离了明面上侍卫能守卫的范围。
就是现在——
段嫣扬起手,一声令下。大批侍卫跟变戏法儿似的从暗中涌出,一下子将此地围住。那褐衣人的同伙同样藏在暗处,却被早就盯住他们的侍卫揪了出来,捆作一团。
那褐衣人难以置信看着含细,他至今还没有认出段嫣来,厉声威胁:“你难道想背上背主的名头不成?解药我早就藏好了,就算你将我们抓起来,也拿不到解药。识相一点,就放了我们。我能保证,在我等离开后,将解药送上。”
段嫣没有理会他,而是往四周看了眼。
“跟住郎离了?”
“已经派人跟着了。”含细点了点头,“那边还发现一些东西。”
闻言,段嫣转身朝她指的方向走去。
这时那褐衣人才察觉出来不对劲,他死死盯着段嫣的背影,彻底明白过来。面色犹如死灰,脸上闪过一丝决绝,正准备咬舌自尽,却突然被布块塞了一嘴。
侍卫按照段嫣交代的将每个人的嘴都堵上,不管那些人或绝望或愤怒的神情,直接就将他们交到刑部的人手中,笑道:“我们可是将人抓住了,能不能撬出来什么,就看你们的了。”
另一边。
殷疏仍作女子打扮,不过此时他的情况不怎么好,背上被利刃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晕湿了整片后背。他失力地单膝跪在地上,本就苍白的脸上更加吓人,唇色却诡异的越发嫣红。
他手中抓着一狭长锦盒,背后是死角。几个侍卫躺在地上,已经没了生息。尽管如此,剩下的人也足够耗死他了。侍卫们一步步逼近,与殷疏呈对峙之势。
听到脚步声,殷疏慢慢撩起眼皮,那双清润的,微微下垂的眸子盯住来人。
一片漆黑离,寒潭燎火,那滚烫黏稠只差一点便能冲出潭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