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今日之景,两位便以‘宴’为题作上一幅画,如何?”
这简直就是对着自己的长处出的题。
沈清然秀气的狐狸眼眯着,觉得太巧了些。但大儒历经三朝,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是不可能做下这等丑事的。或许,真的能归结于运气好了。
他顿时笑开了花,不看对面的高砚是何反应,自顾自地就开始挥墨泼洒,大开大合。
勋贵席中坐着的承恩候欣慰地捋了把美髯,总算觉得自家这大儿出息了。
相比于沈清然那边的得心应手,高砚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谁也没想到,这第一回 就抽中了作画。同行的几人中,最擅长画的是异姓王年家的小女儿年如意,而高砚正好就是最不擅长的那个。
现在摆在高砚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动手作画,或者直接放弃。
选择第一个,无非就是侥幸赢下,或者败这两个可能,而第二个就是完全不可能翻身的。要让一般人来选,肯定是选第一个,就连端坐在一旁的刘紫魏等人,就算知道高砚不擅作画,都认为他肯定会全力以赴。
可事实却让人大跌眼镜,高砚扬着下巴,直接将只衣纹笔掷在案几上,“这等俗物,不画也罢。”
然后僵着脸故作潇洒地甩了甩衣袖,回到自己座上。
楚太子难以置信,一贯装得温和的脸都裂了,“高砚!”
他压低了声音,冷然非常,足以让人感受到这声呵斥下的怒火。
高砚顿了下,转过身来又恢复了往日的孤高气傲,“难道说,没有我,你们就赢不了?不是还有咱们拢月公主在?您急什么。”
这后半句话说的,不可谓不阴阳怪气。
楚太子听了,深深吸口气,勉强做出温和的表情,“既然如此,你便在这儿好好等着。”
高氏一族是楚国文人之首,而楚太子之所以能当上太子,也少不了高氏的支持。高砚是高氏这一代最受宠的孩子,楚太子现在还不能同他撕破脸皮。
蠢货。
楚太子刘宗闻心内咒骂一句,不过,这也与他的计划不谋而合,原本就是扔出去试水的石子,自动认输也罢,到底没影响到大局。
但方才实在太过没脸,他便决定自己上场,亲自挽回局面。
那边,沈清然对着自己才开了个头的画,面色茫然。他扭头回去看段嫣,又看看已经回去的高砚,不由得满头问号。
“回来吧,”段嫣招了招手。
不久前,那位神算子后人在长春宫教导的时候,就曾对段嫣说,“所谓神算,不过根据现有之事,推测未来之事。”
若一个人洞若观火,心细如发,他便可顺着琐碎的丝线找寻出最后的真相,甚至推测出不久后即将发生的事。不明此理者,便将其归结为神算天机的晦涩玄学。
梅姑教段嫣识人神色,窥其心思,谋其行事,当你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知道他所有的弱点与优点,还知道他面对这种情况会做出什么反应之后,你便将立于不败之地。
这就是淑妃为段嫣找出来的一条路。
即使你才气冠绝当世,可没处施展,一样会成为鸡肋。
不得不说,神算子后人确实担得起这个名声。早在几天前,梅姑就料到了楚国会提出五人制的比试形制,且提前为段嫣安排了些特殊教导。
于是才有了方才那看起来运气极好,不战而胜的一幕。
只是有些遗憾高砚直接放弃,沈清然即使赢了也不怎么漂亮。
段嫣指尖敲着扶手,神色淡淡。
她想着些东西,也就没能发现殷疏正隐晦地打量着她,面庞隐在暗处,借着烛火忽明忽暗。
马上轮到第二轮,楚太子站了出来。他手捏折扇,身量尚未长开,穿着楚国太子衮服倒是撑起几分威严来。
段启跃跃欲试,一点一点蹭到段嫣身边,即使不说话也能让人看到他强烈的渴望。外边传得沸沸扬扬,那位楚太子自小熟读四书五经,倒背如流,段启平日里最多只能抓着个人来听他背书,却还没谁能同他正正经经来个比试,这会儿遇上楚太子,他眼睛都瞪大了,觉得这回定是他上场。
可段嫣却一掌把他按下去,神色寻常地看向那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阿妘,你去。”
听到自己的名字,段妘倏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段嫣,似乎不敢相信会提到自己。
“你去吧,”段嫣再次重复一遍,态度与寻常并无什么差别。
段妘上场,就意味着二皇子段睿的机会更加小了,她看了坐在身边的段睿一眼,从他鼓起的腮帮子,不甘的神色上看出了不虞,顿时心中就升起些快意。
她站起身,初时还有些发抖,一步一步往前走去,渐渐就镇定了下来。
与楚太子相比,段妘娇小且年幼,作为对手实在不合适。不光是外人这么觉得,刘宗闻本人也皱起眉,虽然他一向相信自己能赢,却觉得对方安排一个公主,是在羞辱他,不禁捏紧了手里折扇,眼底阴翳。
“我不敢看了,”段启担心得再次靠近段嫣,捂着眼睛不敢看,却又偷偷手指张出条缝隙,纠结地露出眼。
旁边的三公主也不在乎到底谁上去,没心没肺得打瞌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二皇子段睿则是竖起耳朵听段启同段嫣说话,看样子是对自己没上场极其不服气。
“你看着就是,怕什么。”段嫣淡淡回他。
这份镇定倒是让段启安静下来,他依旧靠着段嫣,捂着眼睛的手却放了下来。
“第二轮,”这次是一长衫书生从匣子中抽出张纸条,他恭敬递给坐在正中的大儒,“先生请看。”
纸条展开,上面工整写了个“诗”,待大儒将试题念出的时候,举座哗然。
谁人不知,楚国能一路高歌,挫败诸国,靠的就是那位拢月公主与她惊世的诗词?
现在这一手好牌,被打的稀烂,谁都不免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