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是轧钢厂的新风气吗?”
韩主任很是意外地看了看两人,道:“都要戒烟?”
“呵呵,并不是”
李怀德看了一眼走进门去的苏维德和丁志山,开口解释道:“我是老咳嗽,爱人劝我把烟戒了”。
“他则是不然,学武同志刚得了大儿子,心疼呢”。
“嚯!真是有毅力,好男人”
韩主任笑着把烟收了起来,他自己也没抽。
见苏维德两人都走了,这才轻叹一口气,拍了拍李怀德的胳膊,道:“理解一下,领导也难”。
“我理解,时局维艰,互相理解”
李怀德点点头,道:“情况有些突然,如果不是很棘手,我们也不会来叨扰杜主任”。
“嗯,杜主任听见你的电话就已经叫我去安排了,可你也知道”
韩主任站在了李怀德的身侧,道:“有些问题现在解决不了的,只能搁置,留给以后来解决”。
“而现在能解决的,尽量处理好各方的关系,不要求面面俱到,但最好也要注意分寸”。
他的话里似乎意有所指,是在提醒李怀德什么,又说的不是很清楚。
李学武听了几句,默不作声地给栗海洋招了招手,示意他安排司机把程副主任的那台车开出来。
不用特意去找钥匙,车钥匙必定是在车上的,这是纪监留置相关人员以及其司机后的工作习惯,也是一种潜规则。
栗海洋招呼了司机,()
一起去那台车边上做了检查,包括车厢内部以及后备厢,仔仔细细。
“我其实跟李副主任有过一面之缘”
韩主任见李学武指挥若定,态度沉稳,笑着招呼了一句,道:“是在去年的劳动模范工作大会上”。
“太遗憾了,早认识您就好了”
李学武笑着接过话茬儿道:“也省的我问这边又问了那边,真是忙中出错”。
“后生可畏这句话杜主任可是甚少说出口的”
韩主任笑了笑,说道:“看来轧钢厂能有今天的成绩,不是偶然啊”。
“李主任团结的好,队伍带的好”
李学武笑着挡了对方的话,说道:“我这样的不算可畏,轧钢厂组织变革中涌现出了许多优秀的年轻干部,这才是轧钢厂蓬勃发展的基石和原因”。
“怀德同志,真如此吗?”
韩主任看向李怀德抬了抬眼眸道:“难怪你雄心壮志,要搞集团化目标了,看来人才可用,信心十足啊”。
“呵呵——还有太多的路要走了”
李怀德轻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现在也是举步维艰,如履薄冰啊,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轧钢厂实现集团化的那天”。
“说的有些玄了,不至于吧”
韩主任也是笑了笑,见那边两人在车边鼓捣了半天,这才将车开了过来,意味深长地说道:“深藏不漏,一鸣惊人?”
“哈哈哈——您且等着吧,我给您鸣!”
李怀德笑出了声,道:“现在轧钢厂仅仅是往前迈了一步,就招惹了这么多的风议和为难”。
“我说不知道能不能看到那一天,有错吗?”
“出来了——”
李学武目光一直盯着大厅内部,等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见到了程开元。
能自己走,脸上没有太过痛苦的表情,虽然有些麻木和疲惫,但还算过得去。
他身后跟着的秘书张士诚有些萎靡,走路有些踉跄,应该是受到了一些特殊待遇。
只有司机的状况最好,搀扶着张士诚心有余悸地望着这边。
李怀德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盯了韩主任一眼,很是不快。
李学武脱下自己的大衣,快步迎了上去,没等程开元开口说话便罩在了他的身上。
“什么都不用说,咱们先回厂里”
攥住了程开元的手捏了捏,把他要说的话都按了回去。
回头看了一眼张士诚,轻声问道:“能坚持吧?”
“我……没事儿李主任”
张士诚额头上全是虚汗,在司机的搀扶下努力地笑了笑。
他嘴里说着没事,可刚一出门口便晕了过去,很是狼狈。
多亏栗海洋看见这边动静小跑着过来,同司机一起一把撑住了栽倒的张士诚。
“先安排他上车!”
李学武拧着眉头对栗海洋交代了一句,随后扶着程开元到了李怀德的面前。
韩主任有些歉意地看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苏维德和丁志山都不见了身影,就是想要问都问不到人了。
出来送的只是几名干事,不用问,问也是一问三不知。
李怀德没有对韩主任发脾气,而是关心地握住了程开元的手点点头说道:“放心,咱们先回厂再说,直夫同志和玉农同志都在等咱们”。
说完便拍了拍眼含热泪的程开元的手,宽慰道:“家里有维洁同志在,一切安好,放心吧”。
“谢谢,谢谢李主任”
程开元一肚子话都闷在了嘴里,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李学武搀扶()
着他往下走,直上了那台魔都牌小轿车。
李怀德转身同面色困苦的韩主任握了握手,什么话都不想说了,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两台车稍加停顿,便相继开出了招待所大院,往大门口奔驰去。
魔都牌轿车上,程开元摊在了后座上,只跟李学武说了两句话便睡着了。
第一句是我什么都没说。
第二句是他们是冲着轧钢厂来的。
李学武没再多安慰,有什么事必须回厂才能理顺处理清楚。
他上了这台车就已经表明了态度,更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不然刚出虎笼的程开元如何都是不敢睡过去的。
副驾驶上,他的秘书张士诚却在汽车出了招待所大院后“苏醒”了过来。
“李副主任,迫不得已”
他有些歉意地说道:“我只能做到这些了,希望没给您添乱”。
“没关系,你做的很好了”
李学武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在给对方施加压力,省得再有下一次。
这么不明不白地进来,一生只需要有一次就够了,多来几次怕不是要提前退休了。
这种小手段李学武不大看得上了,对方仅仅是会受到一些压力,但真要想对他们动手,也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威胁就怕了。
安慰了张士诚,他轻声问道:“身体上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没有外伤,挺难受的”
张士诚有些难受地说道:“我还能坚持……”
“行了,我知道了”
李学武拍了拍他的肩膀,见车辆将要出了大院,便坐直了身子。
两台车顺序驶出一机部大院,门口两台吉普车突然亮起车灯,启动加速,与车队汇合在了一处。
一台车加速驶向前方,一台车则是殿后。
前车路过李学武这边的时候,车窗下拉,却是周瑶在挥手。
李学武给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指了指指挥车的中间位置,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十字。
周瑶会意点头,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同时拿起了联络电台。
指挥车超越魔都牌小轿车,直开到了最前方开路加速。
四台车前后贯连,疾驰在夜色当中,穿透早春的雾气,奔向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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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是消停了,吓死我了”
见到李学武从楼上下来,秦淮茹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脯,道:“给你准备了面条,吃一口再躺下吧”。
“那就吃一口,是有点饿了”
李学武点点头,手臂上搭着自己的大衣被秦淮茹接了过去,微微皱眉问道:“楼上几位领导也吃了吗?”
“李主任的已经送上去了”
秦淮茹回道:“景副主任和薛副主任已经吃过了,谷副主任要了碗粥”。
“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这么折腾早晚把胃折腾坏了”。
“唉,我也不想折腾,可哪能都由着我啊”
李学武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时间,已经过了两点了。
“吃一口,吃了早点睡,明天早晨说不定多忙呢”。
“没了你地球还不转了?”
秦淮茹将衣服收拾好,看着服务员把面碗端了过来,去帮他拿了筷子。
“小金值班啊,吃了吗?”
李学武认识这里的服务员,以前机关在这边吃饭的时候,经常跟她们打交道。
小金笑着回道:“李副主任好,我等着早晨那顿吃了,不然胃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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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喝水,尤其是值夜班”
李学武点了点她,笑着关心道:“时间长了容易损伤皮肤,小心嫁不出去了”。
“你还关心这个?”
秦淮茹笑着走过来嗔了他一句,随后对着娇笑的小金点点头,示意她去休息。
就坐在了李学武的对面,将筷子摆在了面碗旁,道:“慢点吃,刚下的,我跟刘师傅说了,给你窝了俩鸡蛋”。
“这么奢侈?”
李学武看了看面碗下的两个荷包蛋,这待遇一般面馆也是没有的啊。
秦淮茹笑着眨眼说道:“李主任都说了,你劳苦功高,应该补一补”。
“嗯,李主任那是逗闷子呢,别信”
李学武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叮嘱了她一句,挑了面条就开吃。
如果熬夜,李学武是不会吃东西的,因为胃也需要休息。
这个时间虽然他没有休息,可身体的器官已经睡着了。
现在又给胃里添负担,肝脏也跟着受累,早晚要“报复”他。
可人生在世,吃喝二字,真空着胃到明天早晨,恐怕自己也受不了。
虽然白天的气温很高,穿夹克衫都觉得热了,晚上十点多也不觉得多冷。
但一过了凌晨,再走在黑夜里,只觉得不一样的寒冷。
一口面条下了肚,身体从后背开始冒细毛汗,这就是食物的力量。
一边就着面汤,一边吃着面条和鸡蛋,暖心又暖胃。
“程副主任身体没事吧?”
秦淮茹有些关心地问道:“你明天还要处理这件事?”
“暂时没事了,医生不是检查过了嘛,又留了护士照顾着”
李学武吃的额头冒了细汗,将筷子递给了她道:“给你吃个鸡蛋,我吃不了,我先喝口水”。
“这是给你的,你就吃呗”
秦淮茹推了他的手说道:“都吃了,熬大夜怎么受得了”。
“别让,真吃不了,夹着吃了,我好吃面”
李学武端起自己的水杯喝了几口热水,见秦淮茹小口地把鸡蛋吃了,这才接过筷子吃了面。
“今晚的事虽然没什么可防备别人的,但还是少往外说去,尤其是服务员”。
一边吃面,一边叮嘱道:“招待所现在住的人多了,嘴也杂,说不定就传出什么话来,不大好”。
“我知道,这个还敢乱传去?”
秦淮茹点点头说道:“接到保卫处通知的时候我就给值班的几人做了叮嘱,不会乱说话的”。
“嗯,你做事我放心”
李学武抬起头笑着看了看她,问道:“家里挺好的啊?听秦京茹说过年都没回去家”。
“这不是赶上有接待任务嘛”
秦淮茹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无奈地说道:“就是吃这碗饭的,哪里能就着自己的时间”。
“再说了,本身春节就没有假期,哪里来的探亲假,都这么过来的”。
“你以为谁都像秦京茹似的,想回家还有车接车送,你也是惯得她”。
秦淮茹瞥了李学武一眼,道:“没见我二叔多猖狂呢,都敢跟村长坐一桌喝酒了,就因为他闺女回家坐的是小汽车”。
“怎么?你家里也想跟村长一桌喝酒?”
李学武笑着说道:“跟国栋说,把车借给你,或者就带着你一起回娘家”。
“你寒碜死我得了,我才不坐呢”
秦淮茹抿嘴道:“这风头我不出,我爸我妈也不需要,消消停停过日子不比啥都强啊”。
“你呢?孩子咋样,挺好的吧?()
”
她主动关心道:“我听刘婶说了,长的可胖乎了,好哄不?”
“刚出月科,哪里看得出来”
李学武吃完了面,喝完了汤,擦了擦嘴道:“这个时候只知道吃,吃了睡,睡了吃,比谁都快活”。
“可不就是这样嘛,小孩子”
秦淮茹笑着说道:“棒梗小时候就是这样,那时候家里条件还行呢,我营养也够,吃得他小石磙子似的”。
“怪不得现在这么胖,底儿打得好呢”
李学武笑着瞅了她的“营养舱”一眼,道:“就这饭碗,谁吃谁都胖”。
“去你的!色眯眯,说说就下道”
秦淮茹嗔了他一句,捡了桌上的饭碗和筷子道:“快上楼吧,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洗个澡早点休息”。
“得嘞,吃饱喝足,睡大觉去了”
李学武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在秦淮茹嗔怪声中拍了她屁股一下,笑着往楼上去了。
程开元的事实在是有些突然,所有领导都没有准备,这次的应对还算是及时精准,更有理有据有运气。
如果李怀德含糊了,犹豫了,哪怕是等到明天再去处理,恐怕结果就不是这个样了。
不管程开元能不能撑得住,就是轧钢厂犹豫的态度都会让对方更硬气。
这个时候比的不是谁有证据,谁说话更好使,而是比耐心,比态度,比谁手里的筹码更多。
轧钢厂晋级有望,事业腾飞,被有些人觊觎自然是正常的,就算是出了程开元这件事,李怀德都没觉得是意外。
当然了,程开元出事是意外,但有人找茬早在他的预料当中。
李怀德甚至都怀疑过景玉农要出事,董文学要出事,甚至他自己出事,就是没想到程开元会出事。
景玉农有过留学经验,还是正经的大学生,文化人,尤其是日常工作中表现出来的种种作风,最应该受到攻击的才是她。
可她就是岿然不动,屹立不倒,还真就没人愿意去招惹她,可能跟她的性格和背景有关系。
董文学,在炼钢厂出了那码子事虽然已经悄悄地处理了,可只要有人翻起来闹,必然要出事的。
不过李学武亲自布的局,处理的手尾,李怀德相信李学武胜过董文学,所以董文学出事的概率全看李学武。
关于他自己,那当然是自己做过的事自己最清楚,从大学习活动开始,一桩桩,一件件,真要抓他的小毛病,禁不住收拾的。
程开元则是不同,从机械厂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对他此前的工作有了定义。
到了轧钢厂以后李怀德敢保证,根本没有给对方任何掌握实权的机会,犯个屁的错误。
没有人比他更懂管理!
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