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张处长在呢”
李学武敲开了李怀德的办公室门,见着张国祁正坐在李怀德的对面,便笑着打了个招呼。
张国祁知道李学武要来,秘书那边都安排好了的,这会儿也是笑着站了起来,道:“我谈完了,你坐”。
“呵呵,着急有事儿啊,坐下一起唠会儿呗”
李学武说话也真是够损的,明知道张国祁押时间,就为了在李怀德面前跟自己见面,这会儿却是直接扒了张国祁的裤子,实在是不讲武德。
张国祁的老脸也是千锤百炼了,不怕李学武磕碜他,笑呵呵地同李学武握了握手,说道:“我可不敢耽误了你跟领导谈事情,一会,一会上我那儿去”。
“那好”
李学武送了张国祁几步,笑着道:“正想跟张处长问问哪里的金鱼好呢,我们家的金鱼快让我闺女糟践没了”。
任是张国祁的脸皮再厚,也抵不过李学武的嘲讽力度。
李学武明显看得出来,张国祁出门的时候脸色是红的。
特么的,就这老帮菜也想算计自己?
李学武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笑着转回了身,往李怀德的办公桌前走去。
“怎么?跟老张不对付了?”
李怀德倒是会打圆场,一句话就切在了李学武的话头上。
李学武笑了笑,说道:“这老张实在是不厚道,我那天请假是真有事,他却是给我来这么一出”。
说完也不见外,拿了李怀德办公桌上的香烟和打火机就自己点上了。
点了烟还不算,顺手又把李怀德的zippo打火机揣兜里了。
“您说他想跟我说话就说呗,非来您这儿绕一个弯儿”
李学武全然不顾李怀德眯起来的眼神,明知道李怀德示意的是打火机,他偏偏就装做没看见。
上一个打火机就是从这要的,可是被黄干劫走了。
这一次他哪里还有脸跟李怀德明着要,所以他改成明抢了。
“要不说我们青年干部还是欠锻炼呢,跟老同志相比就是少了些心眼子”。
李怀德见这块蘑菇是死了心不打算还自己的打火机了,也懒得跟他较真儿了。
“多心了,他哪里会这么多弯弯绕,老张人还是不错的”。
“反正我觉得他不咋地”
李学武撇了撇嘴,他才不会照着李怀德的意往下说呢。
李怀德也知道面前这位成了气候,轻易动不得了,所以也就没在乎李学武的话。
李学武抽烟,他是没想着抽烟的,从抽屉里掏了一块出来,剥了纸塞进了嘴里。
“呦~您这是……?”
李学武惯会捧哏的,见着李怀德显摆,哪里会让领导装的哔掉在地上,故作惊讶地问了一句。
李怀德却是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医生说戒烟,我这不正想辙呢嘛”。
“好使嘛?”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说道:“这招要是好使我也戒烟”。
“呵呵~”
李怀德也是被李学武的话逗笑了,打量着李学武说道:“你才二十岁,有个屁的烟瘾,戒个毛的烟”。
领导说话都是有目的的,在公众场合自然不能讲脏话,跟底下人谈工作也少有讲粗口的。
但有的时候说一些粗话反而能表达自己亲近下属的意思。
李学武之于李怀德就是必须亲近的下属,两人的职务虽然有高有底,但身份背景相差不多,李学武在年龄上反而占优势。
所以李怀德也没必要跟李学武摆架子,李学武进屋的一系列动作也没跟他见外,扯别的就没意思了。
李学武抽了一口烟,说道:“烟瘾倒不至于,就是谈事情的时候总想抽几口,这不是什么好习惯”。
说完看了看李怀德精致的小罐,道:“您可得悠着点,别烟瘾没戒掉,再搞出尿病来可麻烦了”。
“呵呵呵,哪有那么严重”
李怀德从罐里捻了一颗扔给了李学武,示意他尝尝。
当李学武放进嘴里后才发现,这不甚甜,反倒有些苦。
“这啥玩意?”
“戒烟,你嫂子跟同仁堂买的”
李怀德无奈地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抽屉里面的罐,解释道:“里面有鱼腥草,所以味道不咋地,我也是强吃”。
李学武品了品,看着李怀德问道:“身体出问题了?”
“嗨~人到中年了嘛,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李怀德倒是看得开的样子,端着茶杯喝了一口,对着李学武笑道:“不过你这个年纪要保养的话,还是可以的,烟伤肺,也伤肾”。
烟伤肺李学武确实知道,可这伤肾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李学武看了看李怀德,觉得这话一半一半吧,那肾的锅不应该烟来背。
肾虚才会出现肺部功能减弱的,所以肺受伤,烟最多背一半的锅。
不过这会儿在领导屋呢,他说伤肾就伤肾吧。
“真戒了也好,这不是啥好玩意”
李学武捡起桌上的华子直接揣进了兜里,一副为领导着想的模样。
李怀德好笑地看了李学武一眼,从抽屉里又拿了一条出来扔给了李学武。
“拿走,都拿走,省的惦记了”
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摆了摆手,一副坚决戒烟的模样。
李学武却是毫不客气地接住了扔过来的华子,笑着说道:“那可真是谢谢领导了,我这大前门都要断档了,没想到直接升级华子了”。
说完也没叫李怀德白吐血,伸手从兜里掏了一个小酒壶出来,就是白钢便携式的酒壶,壶口是螺旋密封的样式。
“您也别光顾着戒烟”
李学武将酒壶放在了桌子上,推到了李怀德的面前,说道:“戒烟可以及时止损,但也得补一补”。
“哦!”
李怀德两眼冒光地盯着桌上的酒壶问道:“这个是上次你拿来的……那个?”
李学武抿了抿嘴,往前凑了凑身子,低声解释道:“猛,比上次那种的更猛,切记,每次一钱就够用,多了反而不好”。
“明白”
李怀德笑呵呵地将酒壶收了起来,手指点了点李学武说道:“这买卖做的值”。
“哎~~~~”
李学武的身子微微后仰,靠坐在了椅子上,笑着对李怀德说道:“您这话说的没错,啥能有身体重要啊”。
李怀德笑着道:“身体就是革命的本钱啊,更是男人的面子,没有可不成!”
“嘿嘿,您是过来人,懂得多”
李学武坏笑着问道:“听说您要给我们办公室装空调?”
李怀德是啥样的人,那是老狐狸了,李学武问的是办公室,那就是知道招待所的事了。
“唉~都说下面做事难,我这副厂长做事就不难了嘛?”
李怀德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办公桌,看着李学武说道:“招待所的业务日渐繁忙,来厂里学习和考察的兄弟单位越来越多,总不好没有个契合的环境不是”。
“确实”
李学武点了点头,说道:“咱们厂还能承接一部分会议和接待的工作呢,要是没有个适宜的环境确实不合适”。
“就说的嘛”
李怀德摆了摆手,道:“不说了,慢慢来吧,着急是办不了事的”。
“说说你吧”
结束了这个话题,李怀德把风头调转向了李学武,问道:“昨天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正想跟您说呢”
李学武从嘴上摘了烟头下来,直接放在了烟灰缸上,拿着笔记本汇报道:“初步的调查结果是,这些人均是被公告栏上的大字告所影响,选择了最极端的应对方式,施暴者也是一时冲动”。
他这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李怀德的反应。
当说出都是意外的时候,李学武明显能看得出李怀德的嘴角动了动。
很显然,李怀德还是很在意这个结果的,如果李学武真的查出点儿什么,或者拿这个搞事情,他就很被动了。
也不是不信任李学武,就是被李学武的态度搞的不那么自信而已。
李学武大致介绍了一下这些人的供词和相关的情况后,又讲了一下昨天应急处置中所出现的受伤和影响。
“受伤人数七十四人,初步处理后恢复上岗的有十七人,请假休息的有二十二人,剩下的都是需要留院观察的”
李学武眯着眼睛看着李怀德说道:“最严重的那个肋骨被踩段了七根,差点扎心脏上,估计得几个月才能出院”。
“唉~~~”
李怀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多事之秋啊~”
李学武不置褒贬地看了李怀德一眼,继续汇报道:“直接造成的财产损失我这边没统计,财务处应该有数据,我只说保卫处行动损失高达上千元”。
“嗯,我能想得到”
李怀德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瞒不住,上面的领导已经知道了,估计也是正在研究处理结果,你那边能不能尽快给出个处分决定?”
“能”
李学武干脆地说道:“所有的犯罪行为都有治安管理办法管着,高于这个办法的还有法律管着,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说到这,李学武看了李怀德一眼,补充道:“因为涉及到了影响恶劣等情况,我的意见是从重、从快、从严,严格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
“我同意”
李怀德嘴里嚼着,面色严肃地说道:“扰乱生产秩序,造成人身伤害和财产损失的行为绝对不能姑息”。
“昨天的方案已经开始实施了”
李学武看着李怀德说道:“张贴大字告的行为是否应该包含在造谣生事,扰乱治安一类的行为,还得请您定一下”。
李怀德动了动下巴,并没有立即给出答案,而是皱着眉头想了想,好一会才说道:“工人才是轧钢厂的主人,我们没有权利阻塞工人发声的渠道啊”。
“我想的也是如此”
李学武正色道:“所以并没有贸然开始调查大字告的事情,我的意见是,厂里还是要加强与工人群众之间的沟通,这一类的事件真的不能再发生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
李怀德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的发生我也很痛心,你说的加强沟通一事我也在会议上提到了,说起来,我们班子里的人都是有责任的”。
“还是要着手于眼前啊”
李学武劝说道:“追究责任什么时候都可以,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宣传和工作还要做,不然就是大问题”。
李怀德用手搓了搓脸,看向李学武说道:“咱们厂的情况你清楚,那两个项目不是你管理的,但联合企业是你起草和组织的,你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李学武皱着眉头回道:“不是咱们管理的,但咱们总有监督的权利吧,总不能每次闹出事情来,都要保卫处来当坏人吧”。
“这件事您必须站出来”
李学武看着李怀德说道:“厂长挨的那一板砖说冤也不冤,再这么搞下去,别哪天您也挨一下子,到时候喊冤都没地方喊去”。
“我倒是想了,多清净了”
李怀德弹了弹手,对着李学武无奈地说道:“这个摊子可不小,杨厂长不回来,谁也拆不开,理不顺,更没有人敢接这个担子”。
“光说是没用的”
李怀德点了点李学武,说道:“要说谁主管谁负责,那是推诿,但这件事的主体责任不在咱们这,我想督促,人家还以为咱们包藏祸心了呢”。
“要这么说,保卫处做事可就麻烦了”
李学武点了点桌子道:“至少在尺度问题上没有办法把握,我要是一碗水端平,怕不是有喊冤的”。
“喊冤也得给我端平了”
李怀德的面色很严肃,看着李学武说道:“你记住了,保卫处到什么时候都不能乱,更不能参与到其中去,工人谈事情最多就是揣两个扳手,你们可不一样”。
李学武就是故意刺激李怀德的,李怀德的态度也是很清醒,他再能闹,也不敢闹了保卫处。
昨天的场面虽然激烈,但也就断了几根肋骨而已,这种影响正是他想要的。
事情的爆发,压力就如山呼海啸一般扑在了杨凤山的头上,上面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杨凤山再不做点儿什么就要挨鞭子了。
虽然李怀德也在班子里,但等鞭子轮到他这也没剩什么了,他倒是不在乎这个。
但无论是哪个部门出现麻烦,这保卫处都不能出事,因为李怀德要的是轧钢厂的领导权,不是一个烂摊子。
保卫处就是决定轧钢厂乱不乱的最后一道防线,他对保卫处的信心完全来源于李学武。
李学武的狠绝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李怀德坚信,只要李学武稳得住,这轧钢厂就没大事。
所以他现在稳住李学武,回头就可以继续作妖了。
李学武也是无奈,正治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的荒诞,你要做的事情明明是正的,可造成的影响却是负的。
当你迫不得已的时候,可能事情发展到最后变成了何乐而不为。
现在他做的明明是保卫轧钢厂治安环境,却是给李怀德的行动做了补充,成了他肆无忌惮的信心。
李学武有的时候真的想换个老板,但没有人比李怀德更没有下限,更勤奋,更会钻营的了。
这种人在任何洪流当中都能很好地适应,并且活下来,有的时候可能会活的很好。
存在即是合理,李学武也没有逆天改命的倔强,他更喜欢老汉推…推…顺着水推舟。
从李怀德的办公室出来,李学武的手里多了一条烟,来往的办事人员无不露出惊讶的表情来。
都说李副处长牛,谁也没见着他怎么牛的。
哎!今天你就见到了!
只见着有往领导屋里拿烟的,还真没见着过从领导手里往外拿烟的。
关键是人家李副处长拿的是光明正大,就跟包一样夹在胳膊底下,众目睽睽之下去了谷副书记那屋。
“领导,忙着呢?”
“李处长啊,坐,最后几个字啊”
谷维洁见着李学武进来,示意了自己办公桌前面,继续低着头完成着自己的书写。
李学武大方地坐在了谷维洁的对面,将手包和烟放在了身边的椅子上,谢了秘书端过来的茶。
谷维洁的秘书跟李学武打交道不多,但对于李学武的为人却是了解的不少。
这边给李学武端了茶,见李学武一如传言中的对下面的人客气,也是不由得在心里折服。
敢对上,能容下,这样的领导哪里能不叫人佩服。
李学武倒是没注意这秘书,喝了一口茶,对面的谷维洁已经收拾好了文件,交给了等在一旁的秘书。
“告诉卜处长抓紧落实啊,别拖”
交代完了工作,谷维洁转头看向李学武笑着说道:“终于肯来我这儿了?”
“哪里的话”
李学武轻笑着说道:“您这也不是龙潭虎穴,何来勉强一说”。
“不勉强啊?”
谷维洁笑了笑,说道:“我看你是要加强正治学习了,没见着过汇报工作是用打电话来的”。
李学武苦笑道:“我的行程可都是跟厂办如实汇报的,有多紧张就不跟您诉苦了,但这份冤枉可真难受”。
“冤枉不冤枉你自己清楚”
谷维洁将一份文件放在了办公桌上,对着李学武问道:“这个月的谠组织活动什么情况,为什么你们保卫处的学习材料都有相似之处,且思想动态的核心都是相近的?”
“是嘛!”
李学武故作惊讶地翻开了那份总结报告看了看,笑着说道:“这不恰恰说明我们处的学习组织的好,思想动态稳定嘛”。
“你可别给我打马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