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张俞君相当平静,没有对着季以恩扔东西,也没有失控大哭,甚至没有质疑季以恩的任何一句话。
「安叔说要去环岛,我大概就知道他不想跟我去美国开刀了。」张俞君平静的坐在位置上,双眼看着虚空一个焦点,「只是我以为他要去跟朋友道别,没想到却一个人偷偷躲起来走。」
她拍拍季以恩的头,「那傢伙从头到尾都这么任性,最后还要你来跟我告别,真是对不起了。」
「不会不会。」季以恩吓得连连摇手。
「只是安叔这么任性,我们可不能由着他胡来,该办的丧事还是要走过一遍。」
张俞君咬紧了一排牙齿,那个老傢伙讨厌高调、讨厌风光,她就要帮他办一场风风光光,高调至极的丧礼!
看着动力十足的前辈,季以恩实在没胆子阻挠,张俞君从头到尾都没掉过一滴眼泪,甚至没有露出伤心的模样。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看着一整天忙得跟陀螺一样的张俞君,季以恩丝毫不敢开口。
张俞君打了几百通电话,除了吼来了最盛大的歌舞团以外(因为档期太难乔),还砸钱订下了台北市立殯仪馆最大的礼厅,甚至买了十卡车的百合跟预约了一打的法师。
她从早到晚打遍了全台湾,只要是安叔还活着的朋友,通通让她骚扰一遍,千交代万嘱咐,绝对要来告别式见安叔最后一面。
虽然安叔的身体早烧成灰了,张俞君还是坚持一切按足规矩。
就这样撑着斗志高昂的状态,安叔的告别式果真风风光光,来得人不下千人,连上香都要排队,只差没发号码牌。
满场飞奔的张俞君,招呼完一个又一个安叔的老朋友,听他们哭、听他们笑、听他们说安叔年轻时候的事情。
她一直很镇定自如,却没有间下来的时候。
连安叔的子女们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时候,张俞君只是穿着黑衣,以乾女儿的身分,默默站立在一旁。
告别式结束之后,季以恩陪着张俞君回到店里,他们在这里设了简易灵堂,早晚要上香,直到七七四九天后。
晚上在火炉边,烧着纸钱时,季以恩终于忍不住了,「前辈,你买这么多纸扎人做什么?」他指了指堆满整个灵堂将近二十隻的金童玉女。
张俞君手上不停,回答他,「因为我去买的时候,问他们能不能指定一两隻会做饭的,但是做纸扎的跟我说不行,没有这种事情。」
撒下了朵朵莲花,在火光内逐渐燃烧,「所以我就买了两打回来,心想,总有一两隻会替安叔做饭吧?他那么爱吃……」
张俞君终于哽咽了起来,泪水点点洒在火花上头,发出阵阵嘶嘶声。
「前辈你别这样,安叔会捨不得走。」季以恩心底微微发酸,生离死别,好痛,好痛。
希望安叔在另一个世界,也能过得快快乐乐的,天天吃金童玉女煮的饭。
季以恩把手上的莲花跟元宝,全都撒入桶内,看着它们燃烧的模样,诚心祝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