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脱脱一个笑话。
现在回想起来,自他来了苏州后,似乎是着魔了一样,什么规矩体面,通通都丢了个干净,连自己都认不得自己了。
李玄敛起面上的笑,神情恢复淡漠,犹如从前一样清冷贵气,眉眼带着漠色,轻轻颔首,“你说的极对,哪里来的情分,不过本分罢了。”
阿梨听到这话,心里一松。
李玄接着又道,“起来吧,你是自由身,也不必跪我。”
阿梨站了起来,李玄便很快转过了身,抬声叫了谷峰。
谷峰很快推门进来,见李玄背对着自己,一旁的薛主子,则眼睛微红,不知两人起了争执还是如何。
李玄头也未回,沉声道,“送人回苏州。”
送薛主子回苏州?
谷峰一愣,委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很快,李玄便疾步回了内间,疏离淡漠的背影,看得他心惊。
他仿佛又看到了,薛主子刚“死”那时的世子爷。
身上不带一点人气。
谷峰沉下心思,朝阿梨恭敬道,“薛主子随我走吧。”
阿梨点点头,不厌其烦纠正了最后一回,“侍卫长不必叫我主子,叫我薛梨便好。”
谷峰哪里敢,他心知阿梨可是日后的世子妃,怎敢以下犯上,刚想说点什么,却见阿梨已经踏出门了。
谷峰去准备马车,阿梨却没着急走,她去见了郑老夫人。
她进门时,郑老夫人已经醒了,安神药的药效还未过,她躺在榻上,垂垂老矣的模样,身躯佝偻着。
她进来后,郑夫人和郑嘉荷俱看向她,郑夫人更是直接喊了句,“柔姐儿……”
阿梨仍旧是原来那一句,清清淡淡道,“夫人认错人了,我不是您的女儿。我想同老夫人说几句话,不知方便不方便。”
郑夫人如今是彻底糊涂了,说好的认亲,如今怎的闹成这幅模样了。但郑老爷不在,她无人可问,又怕得罪了武安世子,只好点头答应。
阿梨谢过郑夫人,走到老夫人的床榻边,蹲下、身,轻轻去握老夫人的手,轻声道,“老夫人,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您的柔柔。柔柔若是知道,家里还有您惦记着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郑老夫人手颤巍巍去撸阿梨的袖子,碧青的袖口被撸得很高,露出一截嫩生生的手臂,肌肤雪白、毫无瑕疵。
“红痣呢?柔柔这里有两颗红色的痣,柔柔有痣……”老夫人浑浊的眼眸盯着阿梨的手臂,粗糙的手一点点摸,“柔柔,你的痣呢?痣呢?”
老夫人找不见,越发着急,手上也失了轻重。
阿梨的手臂被她划破了几道口子,血珠子一下涌了上来。她咬着牙,并不喊疼,只由着老夫人发泄。
身后盯着两人的郑夫人却一下子慌了,上来拦着婆母,“娘,您记错了,哪来的痣,柔姐儿哪里有痣……”
“明明就有!”郑老夫人一口咬定,两行浊泪边流,边道,“我养大的孩子,我怎么不知道,有的!有的啊……”
老夫人还在嚎啕大哭,郑夫人一边拦着她,一边朝郑嘉荷大声道,“带你三姐姐出去!”
老夫人听到这句话,反应更为激烈,“她不是柔柔,她是假的,我要我的柔姐儿……”
“我命苦的柔姐儿……”
郑嘉荷走到阿梨身边,不等她开口,阿梨便主动踏出了门,屋内老夫人悲怆的哭声,还如在耳边,那扇薄薄的门,并拦不住什么。
阿梨心里觉得难过,又愧疚得厉害,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手臂,伤口很浅,血没留几滴,自己便止住了。
要是这里真的有痣,那便好了……
只是,假的就是假的,成不了真。
阿梨自嘲一笑,打算要走。
一旁的郑嘉荷上上下下打量着阿梨,忽的道,“你真不是我三姐姐吗?”
阿梨回头看她一眼,被娇养长大的小姑娘,眉眼都带着肆意娇气,从来不懂得委婉二字,想问什么,便直接问出口了,无所畏惧的模样,同李元娘有几分相似。
她不讨厌李元娘和郑嘉荷这样的女孩子,甚至,是有些羡慕她们的。
阿梨轻轻点头,“抱歉,我不是。”
郑嘉荷歪着头,忽的灿然一笑,眉眼天真,直白道,“幸好你是假的。其实,我才不想要什么姐姐,郑家有我一个女儿,便够了。”
说罢,郑嘉荷转身,似乎没察觉自己说出多么恶毒的话,头也不回地走了,脚步都带着轻松自在。
阿梨怔了怔,原来这郑家,只有那个可怜的老夫人,是真的在惦记那个走丢了的柔柔吗?
那个小姑娘,真可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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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书肆,已经出了正月了。
她不在,有刘嫂和伙计帮衬着,书肆生意倒也还算不错。
阿梨一回来,先给刘嫂和伙计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银,两人都是老实的性子,收了银子,做事更卖力了些。
平静的日子,一日日过,天渐渐就暖和起来了。
院里的一株梨花,不知怎么了,今年生得格外好,刚刚入春,便长了几个花苞了。
阿梨一日起来,推开窗户,看到那星星点点的粉白花苞,还愣了一会儿,继而露出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