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着碗进来,李玄便下意识要上前接, 阿梨没说什么,由着他接过去了。
“你先吃吧, 我先喂岁岁。”阿梨朝李玄轻声说了句, 便不再多说, 转头去给岁岁喂吃的。
岁岁打小胃口好, 尤其不挑食,阿梨喂什么, 她便吃什么,眼睛亮亮的,吃得下巴处脏兮兮的。阿梨便时不时拿起柔软的棉帕, 给岁岁擦一擦。
阿梨还没喂几口,李玄便搁下了碗筷, 走了过来, 温声道, “我吃好了, 我来喂吧。”
阿梨稍稍抬起眼, 看了眼李玄, 见他正低头看着岁岁, 素日里清冷贵气的眉眼,此时显得十分温柔,像是真的很疼岁岁一样。
她便有些心软, 岁岁也是李玄的孩子,她再如何,也不该拦着岁岁同李玄亲近,这样待李玄太过分了。
阿梨轻轻点点头,将碗和勺子递给李玄,又轻声指点了他几句,见他喂得有模有样,岁岁也很给面子地吃着,才走回桌边。
看到桌上的两碗饺子,阿梨愣了一下。
饺子是她煮的,个数她自然也最清楚,李玄那一碗分明没少几个,他方才没吃么?还是不合口味?
阿梨坐下来,慢吞吞舀碗里的饺子吃,自己尝了尝味道,觉得似乎并没有难吃到难以下咽的程度。她又去看床榻边的李玄和岁岁。
李玄正微微低着头,舀了小半勺米糊,小心吹了会儿,才放到岁岁的嘴边,也不催促,时不时学她方才的动作,用帕子给岁岁擦下巴处的米糊。细致又耐心,不厌其烦的模样。
昏黄的烛光,照在父女俩身上,那副画面,其实是其乐融融,甚至是充满温情的。
阿梨怔了怔,垂下眉眼,继续吃饺子。
给岁岁喂饭是很折腾的事,并不是因为岁岁不乖,但小孩子就是很容易走神,一会儿这儿,一会儿那儿,很是磨人。
阿梨自己第一回 喂岁岁的时候,都不由得觉得有些累。
但李玄却做得很好,像是天底下最没脾气的爹爹,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厌烦的神色。
阿梨忍不住想,李玄往后有了孩子,大概会是个很好的爹爹,至少会比武安侯好处许多。
吃了饺子,阿梨想了想,还是走到父女俩身边。
李玄听到动静,微微抬起眼看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岁岁还给阿梨,又怕她觉得自己嫌麻烦,正犹豫着的时候,阿梨却开口了,主动问他,“我去煮碗面,猪肉的浇头可以么?”
李玄愣了一下,不大明白阿梨的意思,方才又被阿梨的眼泪吓得不轻,此时并不敢质疑她什么,便委婉道,“你喜欢便好。”
阿梨一头雾水,什么叫她喜欢便好,不是李玄不喜欢饺子吗?难道也不喜欢吃面?
怎么几年不见,李玄的口味忽然刁了?
明明从前在府里的时候,李玄对口腹之欲一贯兴致缺缺,虽不见他特别喜欢什么,但也未曾见他格外不喜欢什么。
阿梨迟疑着,想了想,又问,“饺子是我自己做的,大抵不合你的口味,我另给你做些吧。面不行的话,熬点粥行吗?别的什么,我便做不大好了。”
李玄闻言才反应过来,忙道,“饺子很好,不必做其它的了。”
顿了顿,又怕阿梨还心有怀疑,便道,“我很喜欢,你手艺很好。”
“你既喜欢,怎么——”阿梨问到一半,忽的反应过来了。李玄不是不喜欢饺子,是想让她先吃?
阿梨沉默了会儿,也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是李玄确确实实是这样想的,纠结了会儿,索性不去想了,道,“我来喂吧,你去吃些东西。”
李玄颔首应下。
阿梨接了碗,继续给岁岁喂,一碗米糊喂完了,李玄那头也吃好了。
他站在屋里,似乎有点不知道该做什么,见母女俩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忽的想起了什么,便朝阿梨道,“你还记得疾风吗?”
阿梨自然还记得,她颔首,抬起眼望着李玄,“记得。疾风怎么了?”
李玄见她肯同自己说话,心里高兴,又见她连一匹马都这样关心,心里忍不住又有泛酸。但此时为了哄媳妇女儿,他也顾不得那些了,道,“你想去看看它吗?”
知道阿梨和秦怀和离那一日,他便叫谷峰回了一趟京城,疾风便是跟着谷峰来的。他今日来苏州,也是骑得疾风,便是想着,阿梨见着了,兴许能高兴些。
阿梨果然很高兴,她很喜欢马,尤其是救过她的疾风,她很快抬眼望着李玄问,“它跟你来了苏州?”
李玄颔首,道,“就在院外,我方才便是骑着它来的。”
阿梨便坐不住了,语气里有点着急,“这样冷的天,冻着了怎么办,让它进来吧。我去收拾一下杂屋,让它在那歇一会儿吧。”
李玄自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虽把疾风放在院外,但自然有人看顾着它,但此时,他巴不得连人带马赖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见阿梨喜欢疾风,便也不提这一出,只点头应下。
因着岁岁还小,吹不得风,阿梨便给她裹得厚厚的,才抱着她出了门。
积雪仍旧很深,李玄走在前面,替母女俩开路,踩到不平整的地方,便还回头提醒一句。
风也很大,吹得人脸上生疼,但有李玄在前面挡着,阿梨和岁岁几乎没怎么被吹到。
李玄推开院子门,用手吹了个哨,不多时,一匹黑马就跑了过来,四只有力的蹄子落在地上,哒哒哒哒的声音。
很快,疾风便到了他们跟前,规规矩矩停了下来,那双温顺乌黑的大眼睛,湿漉漉的,卷翘浓黑的睫毛上还落着点雪,却一动不动盯着阿梨和她怀里的孩子看。
阿梨伸手摸摸疾风的脑袋,轻轻喊它的名字,“疾风,还记得我吗?”
疾风温温顺顺瞧着她,轻轻甩了甩尾巴,像是在回应阿梨。又探出脑袋,去看阿梨怀里的岁岁。
岁岁是第一次看到大马,小乡巴佬似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都张开了,喜欢得不行,伸出手就想摸。
李玄怕疾风伤着母女俩,便一直紧紧捉着缰绳,此时见女儿想摸疾风,便轻轻拍了拍疾风的脑袋。
疾风乖乖凑过来,岁岁手便立刻伸出去了。
阿梨怕她手上没轻重,不敢叫她摸太久,很快便不许她摸了,岁岁还一脸念念不舍的模样,咿咿呀呀了句,像是在朝李玄控诉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