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大了些,开始有意识的模仿大人说话做事,从前没什么意义的咿咿呀呀声,偶尔能表达出点意思了。
阿梨被女儿奶声奶气的模样逗得露出个笑,也没不舍得训她了,低头轻轻蹭蹭岁岁的鼻子,拉长了声音,慢慢教她,“是娘——娘——”
岁岁眨眨眼,握紧小拳头,努力半天,脸都涨红了,憋出个:“n……”
阿梨无奈,又想起听刘嫂说的,她家孩子便是先学会爹爹的,便又教岁岁,“那爹呢?跟娘学,爹——爹——”
岁岁继续努力,拳头握得更紧了,然后,“嘚……嘚……”
阿梨忍笑,一脸认真夸道,“我们岁岁真厉害,是天底下最最聪明的小姑娘。”
一转头,还是没忍住,险些把眼泪笑出来。
倒是岁岁,仿佛从娘的语气里听出了对自己的赞赏,高高兴兴拍了拍手。
哄好了岁岁,阿梨便端了米糊来,一勺勺给岁岁喂了,等她吃饱了,自己才慢吞吞吃着肉酱面。
肉酱是铺子里买的,阿梨只煮了点面,鲜香微辣的口感,阿梨吃得很香,额上都出了层薄汗。
用了早膳,阿梨便去了屋檐下,割了块年肉,打算自己包饺子。
阿梨小时候过年的时候,薛母便会领着她包饺子,这也是她为数不多会做的吃食。
揉面、剁馅、调味……一样样,阿梨不慌不忙做着,反正大年三十也没什么事,正好打发时间。
岁岁还是头一回看到饺子,好奇得不行,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盯着柔软的面团。面团被娘揉成团团,又揉成长条,又切成一小块,然后又成了圆圆的薄片。
圆圆的薄片被娘捧在手里,这样一下、那样一下,然后就变得圆鼓鼓了。
岁岁惊讶张了嘴,嘴里咿咿呀呀说个不停。
阿梨也不懂她说点什么,只时不时应她一句,母女俩说得牛唇不对马嘴的,居然也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
包好了饺子,便已经过了午时了。
母女俩起得迟,早膳也吃得晚,都还不饿,阿梨便随手取了本话本,慢吞吞地念给岁岁挺,一本书还未念完,两人都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一觉睡醒,阿梨打了个哈欠,穿了鞋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冷风呼呼吹进来,屋檐上有雪落下来,淅淅沥沥砸在窗台上。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停了,大抵是方才睡觉的时候。
院里落雪还是厚厚的,天色却有些乌蒙蒙,冬日里入夜早,加上今日又是个雪天,阿梨一眼望出去,居然有种要到傍晚的感觉。
正这时,不知道何处传来一声爆竹声。
声音似乎隔壁那条街上传来的,不远不近,阿梨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榻上的岁岁,小猪似的睡得倒是香,爆竹声都没吵醒她。
阿梨抿着唇笑了下,刚想将窗户关上,便听到远处传来的人声,似乎是哪家妇人在喊出门玩耍的孩童。
“二苗——三丫——四娃——回家吃年夜饭了——”
妇人的声响穿过空荡荡的巷子,过了会儿,大概是没得到回应的缘故,又换了个男人的声音。大概是那妇人的相公,男子声音比女子高出不少,传得更远,听上去也更清楚了。
“刘二苗——刘三丫——刘四娃——”
不多时,阿梨便听到了小孩儿的喊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嬉笑吵闹的声音。
阿梨想,大概是玩野了心的孩子们,被自家爹娘这样一唤,终于想起回家吃年夜饭了。
阿梨边想着,边将窗户关上了。
大年三十,挨家挨户都关上门团圆了,父母儿女、夫妻姊妹、祖辈孙辈,其乐融融围着一个桌坐,热热闹闹说着吉祥话,想来是很热闹的。
阿梨仔细想了想,自己似乎还没经历过这样热热闹闹的年。
从前在薛家的时候,薛家人丁单薄,一家子只有薛母、薛蛟同她三个人,薛母又是寡妇,怕旁人是说闲话,更从不放爆竹,总是等旁人家放了爆竹,他们冷冷清清吃了年夜饭,阿梨便去收拾桌子洗碗去了。
后来进了侯府,那便是奴婢了。主子过年,他们下人比平时更忙些,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使唤,一忙就要忙到正月。那些年,阿梨甚至是有些怕过年的。
再后来,她成了李玄的通房,倒是不用做事了,只是屋里却更冷清了。
香婉要回家,云润要陪姑姑,李玄要陪母亲妹妹,她也还是一个人待着。
现在想想,大概是她同亲人间的缘分太浅了,她很努力去珍惜身边的人,但最后,似乎除了岁岁,找不出一个能陪她过年的人。
也幸好,还有岁岁。
虽然她连话都不会说,只会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饿了要哭、没人陪要哭、尿了也要哭,小小的人儿,又娇气又难养。
但阿梨还是觉得庆幸,庆幸自己当初选择生下了岁岁。
否则,她就太可怜了。
真是有些可怜了……
平日里,阿梨不会这样矫情的,但大年三十这样的日子,总是不大一样的。阿梨平日里不去想这些,但过年的日子,便不想过于苛责自己,有些念头,也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其实她最怕冷冷清清了,她也很想答应三娘,去和秦家兄妹一起过年,热热闹闹吃年夜饭,看着院子里爆竹炸开。只是,说到底,秦家兄妹是家人,秦二哥同章姑娘是相爱之人。
她和岁岁呢,就只是外人。
平时再亲近,关系再亲密,过年的时候,凑到一起,总显得生硬尴尬,总会格格不入的。
阿梨甚至有些自私地想,若是章姑娘再迟一个月出现,她是不是就不用一个人带着岁岁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