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迷迷糊糊睁开眼,懒洋洋不想起身,蹭了蹭柔软的被褥,赖床道,“三娘,我困。”
秦三娘看得好笑,心头止不住发软。阿梨刚到苏州的时候,人瘦削得厉害,夜里还时常吓醒,每回醒了,她得哄她许久,她才能睡着,她怕她难过,亦不敢问些什么,只能拼命喂她好吃的。
如今,同先前就像全然变了个人一样。用脱胎换骨来形容,也毫不夸张。
就像原本是只可怜的流浪猫,恹恹的,慌张的,在新家呆惯了,便变得惬意自在起来,偶尔还伸伸爪子。
但这样的阿梨,秦三娘见了,反倒为她觉得高兴。伸爪子撒娇怎么了,阿梨年纪比她还小了不少,原就还是个孩子呢,那般稳妥做什么。
秦三娘催她,“快起来,先把早膳吃了。你忘了?昨日我们约好了,今日要去见我哥哥的。”
阿梨恋恋不舍蹭了蹭柔软的被褥,乖乖道,“三娘,我起来了。”
秦三娘笑眯眯捏她脸,“不许叫三娘,叫姐姐,乖。”
阿梨才不理秦三娘,坐起来,迷迷糊糊地想,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睡神转世吧,怎么还是好困啊……
吃了一顿热乎乎的饺子,饺子是猪肉酸菜馅的,特别开胃。
吃了后,阿梨便去换衣裳,秦三娘就坐在外间等她。
这时,一个书生走进来,眼神打量着书肆,似乎在找什么人。
秦三娘见状,立马“凶神恶煞”朝他瞪一眼,凶巴巴道,“看什么?买书就买书!还读书人呢,简直有辱斯文!”
那书生被秦三娘说得脸色涨红,匆匆买了毛笔和砚台,便逃也似的出去了。
秦三娘收好银子,递给看店的刘嫂,不忘嘱咐道,“再有这样借口来看你家掌柜的,别给好脸色。这些书生啊,个个油腔滑调,都是不靠谱的!”
秦三娘正殷殷嘱咐着的时候,阿梨从后院出来了,她比起刚来苏州时圆润了些,脸色红润,气色极好,孕态只是初显。她今日穿一身湖蓝的袄子,雪白的褶裙,纤瘦的腰,裹在湖蓝的袄子里,神情又温温柔柔的,看上去十分娴静。
秦三娘走过去挽她的胳膊,道,“叫刘嫂替你看着铺子便是,走,跟我回家。”
刘嫂也爽快道,“掌柜的去便是,有我看着,铺子里出不了事。”
阿梨点头应下,轻轻同刘嫂说了几句话,便跟着秦三娘出去了。
两个多月前,她用血衣和银票,骗过了侯夫人派来的人,而后便雇了镖师,一路护送她到了苏州,投靠了秦三娘。
如今安顿下来,快有一个月了。
再度想起武安侯府的那些人和事,阿梨觉得有些恍如隔世,但实际上也才过去几个月而已。
她如今在苏州,有一家不大的书肆,书肆后边是住人的院子,也不大,但被她布置得很温馨,桌椅板凳、锅碗瓢盆、被褥床榻、烛台花瓶……样样都是阿梨自己亲自去挑选的,没有假他人之手,就那么一点点的布置。
很快,她便把那后院当成自己的家了。
说起书肆,还要感谢秦三娘,去年来苏州时,她一时兴起,将当时身上全部的银子都取出来,交给了秦三娘,请她帮自己买下书肆。当时她同秦三娘不过一面之缘,没什么交情可言,不可谓不冒险。
好在,秦三娘没有让她输。
秦三娘买下了书肆,且帮她雇了人看店,书肆大半年的收入,秦三娘分文未取,尽数给了她。
阿梨心里很感激秦三娘,她原就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旁人待她三分好,她都能记一辈子的那种,如今,更是把秦三娘当成亲姐姐般。
就连她说要当自己孩子的干娘,阿梨都是一口应下,没半点犹豫的。
她离府时,根本不知道自己有身孕,一路上那么折腾下来,竟也没半点孕吐或是什么其他反应,还是在苏州安顿下来后,秦三娘见她太瘦了,做主叫了大夫来。
大夫一抹脉,说是喜脉。
阿梨当时便傻了,她先前同李玄同房,分明每回都喝了避子药,那药起初是侯夫人叫林嬷嬷送来,后来便成了章嬷嬷送,但她分明记得清清楚楚,一次都未曾落下过。
如今怎么会莫名其妙有了身孕?
大夫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避子汤也未必回回都有用,”又问阿梨,这孩子要不要留。
阿梨心里很犹豫。若是留,她孤身一人,自己都还要秦三娘帮衬着,再多一个孩子,她怕自己照顾不好。
但要说不留,阿梨又说不出口。
这孩子太懂事了,乖得叫她不忍心抹杀它的存在,从京城到苏州,这一路上,它从未折腾过她一回,安安生生、乖乖巧巧待在她的肚子里,就像知道她顾不上它一样。
最重要的是,这世上没有一人是她至亲,唯独这孩子,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她这一辈子,绝无可能再同远在京城的李玄相见,这孩子也是。
她只有这孩子,这孩子,也只有她这个娘。
他们是至亲,是相依为命的骨血。
阿梨辗转反侧数夜,最后还是决定,她要生下这个孩子。
她有银子,有书肆,总不会养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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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仔细看着脚下,不敢分神,走得稳稳当当。
苏州不像京城,苏州虽然繁华,但到底不是天子脚下,街上还是有些衣衫褴褛的乞丐。
阿梨看见老人家和小孩子,便会心软去掏钱,她见不得这样的事情。就当是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福了。
秦三娘晓得她心软,也不说什么,等她给了铜钱,才又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不多时,便到了秦三娘家。
一座不大的院子,在巷子深处,推门进去,院子里铺着青石板,一口水井,井边有一颗树,阿梨仔细看了一眼,没看出来是什么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