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阔的荒地上架起一堆高高的枯木,火焰从木堆底部向上窜起直冲夜幕,照亮了与融进夜色之中的大木架,那上面绑着一个赤身裸体的人,一副献祭羔羊的姿态,不省人事。
幽蓝的月光撕开云层,丝丝缕缕渗透进死寂的夜里,火焰更加兴奋、狰狞,但依然只是围着祭品的脚尖旋转跃动,直到一连串无形的凄哀之声从地底涌出来。
它们哀鸣——
我为了什么来到奈瓦兰?
为香甜的牛奶
松软的面包
捧起来可以洒向天空的金色稻谷
为一套完整的衣物
一双不漏底的鞋
一个遮风避雨的房子
我付出了所有
现在我一无所有
流连在孤岛的亡魂围着火堆起舞,歌声凄婉悠长,随着月光一起飞入高高在上的海温赫尔。
博爱的神坐在祈愿池边噙着笑居高临下地看着,环绕其身的金色光晕冷淡如金属,爱也只流于表面:
“有趣的一幕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句话所面向的另一位神面色不善地抱臂站在离池子较远的树下,一言不发。
所谓有趣的一幕发生在月亮隐入云层后的瞬间,舞动的游魂丢下凄凉的悲面,换上可怖的鬼脸和利爪,咆哮着扑向篝火中央的祭品。
它们投入烈焰中,片刻后火里面走出一个个两眼无神、不着寸缕的男男女女,目光对上后便滚到了一起,对着彼此的下体开始抽插运动。
篝火中心的祭品却透过灵魂看到另一个角度:
荒岛的绝境吞噬了第一批上岛的人,王国又陆续送来第二批、第三批,前后十年间,在这座教廷对外宣称“永恒乐园”的岛上死不瞑目的人数以万计。
他们或沦为同族的食物,或死于过激的性交,或葬身汹涌的粉蠕虫潮之中。每一条死去的生命最后都化为盘旋在奈瓦兰上空的阴云,百年来一直笼罩着这里,不甘心地寻找重返家园的方法。
现在亡魂又聚集于阴冷的月光下,召开归途大会,他们中许多人生前都是虔诚的教徒,熟读教义,哪怕死了也要恪守对神的忠诚。
而阿尔撒兰教廷对所有本国民众宣传散布教义都遵循一个原则:性爱至上,教徒通过肉体的交合表达对神的敬重。
如今鬼魂们借由火焰短暂地获得人形,做爱便是他们不变的初心。
越是疯狂、激烈越能代表对神的尊崇,重回阿尔撒兰的心愿被神听取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这些魂体哪怕做到下身破烂、血肉模糊也不停下来。
云上的神看了,对同伴笑道:“以虔诚之心行下流之事,人真是有意思啊。”
他的同伴依旧保持沉默,直到祈愿池中传来破空之声,一支锋利的银灰色光箭射穿了聚集了鬼魂,形容狼狈的女神放下手中的弓,左手挥散扑腾的火焰,右手画着圈替木架上的人松绑。
鬼魂不敢靠近紫光闪闪的多弗,警惕地与她保持着距离,但是当她抱住从木架上瘫软下来的萨斐,鬼魂还是发出了尖利的抗议:
嗬……放……不……
祭品……!逃——!
骤然拔高的音浪在多弗的神光屏障上打出一丝裂痕,她无暇顾及昏迷中的萨斐,为了不让鬼魂伤及他,就用腰带上的金丝绕住他的身体。多弗重新亮出弓箭,毫不迟疑地冲着鬼魂的北、西、东三面射出利箭,簌簌紫光离弦飞奔,眨眼不到便扯出三根极细的水光丝线钉住眼前的巨大魂体。
鬼魂再次发出刺耳的嘶鸣,其声之尖好比在更遥远的另一个时空用细长指甲用力刮擦玻璃,有耳朵的生物都难逃攻击。
“呵呵……”
一声轻而低的笑收拢了鬼魂炸耳刺骨的尖叫,多弗警觉地四下查看,忽然不知从哪儿飞来一针狂风,把她长而多的头发噼里啪啦地蒙住她的脸,堵住她的嘴;然后一双玉石雕琢般的莹润白皙的手拨开她迷眼蒙脸的乱发,托起多弗的脸侧,一张世间罕见的俊美之相出现在她眼前。
“这么快就好起来了吗?”
“……桑德?”
多弗笃定的疑问令那张举世无双的完美脸蛋一下子没了从容,他漂亮的眼睛如同阴云过阵的海面,翻滚着暴风雨前的平静。
“啊,真没意思。”掉皮的桑德松开多弗,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站直了多弗才发现这人不只是样貌变了翻天覆地,身形也跟熊脱去三层厚实皮毛一般缩水了两倍,不过依然是超越人类普通男性的高个头和力量美。
他的脸在鬼火的投射下有一种似真似梦的迷幻,但他只是懒洋洋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只对一切都毫无兴趣的蝴蝶,耷拉着触角,无精打采。
可是他身后的鬼魂却不安分,找准机会趁多弗不备冲向她身后的萨斐。多弗眼疾手快地捏住穿过耳边的疾驰气流,鬼魂立时如脚趾撞上了桌腿、痛得大叫。
多弗问道:“你到底是谁?”
桑德低头看地、抬头望天,抽空瞥一眼多弗身后还没醒的萨斐,文不对题地说:“他太弱了,你完全没有教他些什么吗?”
话音刚落,他的右手出其不意地往多弗的眉心一点,多弗闪开了,“这跟你是谁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