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觞寒食,一引魂灵,一刻交汇,便是如生如死,如痴如妄。
苏杭庭院多爱活水,或以水线交割庭阁,或偏居一方引以碧水流池。陈友谅所居原为前朝官僚置办的别院,不以齐整端严为意,只随了院中水线,用心小巧。其水线穿石击筑,便在正院西南侧隔出两汪清池,夜来,便见月影成双,星辉漾漾,故有了个雅名:鸳鸯碧。
彼时,碧水涓涓,美人凝眸,一叶轻纱分垂肩侧,日光分花照影,映得雪堆红香嵌,婉转温柔乡。
赵嫤仰在陈友谅怀中,任那手指肆掠桃源,偶时舍了快慢,探出花径,点在蕊心,便失了从容。她娇声喘息,星眸微抬,一足落了池壁,随有凉意自足心而起,与溪谷热流交织,自飞悬于云端。待春潮半歇,她方勾了颈项,玉足自池水间抬起,水滴点点坠下:“呀,你把我弄湿了,这可怎么算?”陈友谅本就美人在怀,受用这一句,只觉怜惜爱意备至,一手抬起玉足,吻了吻脚背:“友谅都听殿下的,殿下想怎么罚?”
赵嫤抬足,略显不满地踢了提水,直起腰肢,眼底不觉含了几分轻蔑:“就罚你……”她忽卷了披纱,踏入池中,复走了几步,复回眸道,“罚你,跟我一起,好不好?”
光影珊珊,丛丛晚茶花傍开烟云霞色,浸润于碧绿空翠之中,如真似幻。而素纱是池水中别一种清透,缠肤理而浮,青丝是水苑中第一等风流,尾端轻翘,与水流诉说着万千缠绵。
陈友谅几乎便动摇了。
但那眸眼相合的瞬间,他又自那精魅艳色里清醒过来。她看向他,是隔过岁华剥离来的一眼,那样心动。那样令他心动的美,以及雪上初原的冷意。似有雪花融在瞳孔里,他略合了手掌,爱而不得的恨意经转胸腔,作了一弯笑弧:“殿下的处罚,我自当认罪。但今日,友谅想带殿下见一个人。”
赵嫤偏了眸光,懒了声线:“哦,是谁?”
她听见他唇齿辗转间,传出一个名字。并非是风雪夜待盼故人,却牵扯出回忆千丝万缕。似是驾云仙游的时节里,偶顾人间一眼,高处不胜寒。原来,这池水是冰冷的。
这位别久未见的贵客,着一身灰袍,本是不引人注目,偏偏取下风帽,便见头部光裸,分布着几个持戒受礼的香疤。他双手合并,正是释迦弟子的礼仪:“阿弥陀佛,陈将军有美相伴,好不快活!”陈友谅快步上前,朗笑道:“怎敢劳师父这一声陈将军,您老人家远道而来,正该歇息几天,让友谅好生款待。”
赵嫤自然识得他,混元霹雳手成昆,或者是少林寺已然圆寂的高僧圆真,又或者是暗地投靠元朝的汝阳王府的幕僚。
成昆回落于高座,复暼了一眼道:“没想到,我的好徒儿竟是个多情种子。”陈友谅揽过赵嫤,避过成昆目光打量:“师父岂不懂我!赵氏德容俱备,做了师父的徒媳,也该来给师父见见礼。”
赵嫤受得那目光,只觉如冰似电,不可逼视。她心念几转,方垂眸凝神,略靠在陈友谅胸膛,两指并住,圈起他一根手指,只是无言。陈友谅犹觉那指间相触,柔情婉转,心房如陷了一方天地般:“都怨我,女儿家害羞,到底上不得台面,你自下去吧,别打扰我和师父。”赵嫤将目光愈发垂深,似是真正羞怯难耐般,自去了。究其眼下情景,她原也不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