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人,当知何为人,何为好人,如何做个好人。
在场众人年轻者,重功名而轻修心,在那辆名为“家庭”的小车里,行驶在被称为“人生”的单行路上,以豪情壮志作燃料,将柴米油盐甩在身后,一心加大着油门,朝着眼前功名山和利禄谷一去而不复返。
无论周遭的风景如何,无论路途有多坎坷,掌舵的年轻人甚至直至中年者,一概视而不知,目光坚定而视线狭窄,笔直只见山谷,不见其他。
上了些年龄的,虽然车架与动力系统不曾变,但是脚下踩着油门的力度却是怎么也大不起来。
也曾有过数次掀开油箱盖,想往里加上几公升的豪情傲骨,甚至连油枪都已经架好了,更有甚者连阀门都已经拧开、加料已经加到一半了,却是忽然间叹了一口气,将手上的油枪卸了下来,把燃料换成了更适合一后备箱柴米油盐的“现实选择”。
如今,车也开了几十年,路也轧过了无数距离,眼前的山谷还在眼前,可是沿途的景色和车内的景象,却是变了又变,直到只剩怀念。
有人说,人类活在世上是生活,动物活在世上是生存。可活了一辈子到头来,谁还不是在生存的边缘上垂死挣扎?唯一区分自己和动物的区别,可能就是人类在谋求生存的时候,那些同时经历过的情感与记忆吧?
林萧这个小子,年纪不过二十三四,洞察人心的本事却是可见一斑。
人过五十知天命,在世上活了五十年,终究知道自己这一生是要做些什么、懂一些什么;过六十而花甲,知天干地支世事一循环;过七十而古稀知名、至八十而耄耋超制,五十岁就看透了红尘粗布后面的东西,到了唐老爷子这岁数,哪里还会在意什么绫罗珠宝、玉石古玩?
能守得过去的,能戳心窝子的,才是真正好的。
冯烈一行人送的礼物固然是极为尊贵、极为稀少难得,甚至有价无市、一号难求,但是唐老爷子一位将要作古的人,一个代表着燕平上层见识与格局的人,会没见过那个级别的礼物?会缺少那个级别的收藏品?
唐进军一家三人送的东西,其一是唐进军戳老爷子心中一道尘封已久的疤,虽然外人不知,但恰恰是外人不知,才能见证这道疤有多深、唐进军戳的这一次有多狠。
其二是唐婉,功力尚浅,只以千年难寻之物承载天伦之情,只不过意义有所通、级别有所上涨,故而赋予的意义不同,效果不同。
林萧作为其三,才是最见功力者。所送之礼无一珍贵,却又无不珍贵。于外人而言,无一珍贵,却于寿宴主人而言,无不珍贵。
人到老了最会做的一件事就是怀念和回忆,笑往昔的美好,叹曾经的遗憾。正如唐老爷子自己所说,林萧送的这八个东西,恰恰就是他年轻时候的填补,是对他年轻时候的拯救。
试问,当你得知你的遗憾与愧疚被人在不知情地情况下替你以另一种方式补偿,你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不说林萧刚才那句话里,要让众人开眼的是要送个什么东西,单说他送礼这个出发点和耗费的心思,就足以称为令人开眼了。
在场之人有心一些的,已然将这个送礼的思想码下,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这个东西,不说在场众人都知道,但是绝对也得有一半以上的人了解。”林萧还是那副嘿嘿傻笑的模样,可是在场众人除了冯艳唐一类四大家族里的某些年轻一辈儿,却是再无一人觉得他憨傻,无论是出于对其送礼一行为的敬佩,亦或是对方才诡异出手的恐惧。
似乎是真的不喜欢吊人胃口,林萧还是直接拿开了盖着礼物的丝绸红布,让里面那个圆圆的小东西亮在众人眼前。
众人细细瞧去,这东西三足接地、呈钝锥形,敞口而腹鼓,形扁而矮,方唇溜边,外有双耳,通体暗淡,应是金属制成,想来当是烧制出来的金属香炉。
“这是香炉吧?祭祀用的那种。”
“应该不是祭祀用的,哪有祭祀用的这么小?看着也就和一个小小的方鼎差不多。”
“应该是用来点寝香的吧,我记得唐老爷子有说自己睡眠不太好的。”
“对,之前唐家老三送国医堂的药贴的时候,是唐老爷子自己说的。”
众人依旧是低头议论着,兴致不比先前差多少。
林萧送的每个东西都有其来源,决不可以按常理视之。这个东西他们相信也绝不一般。
虽然林萧不喜欢在礼物上卖关子,却是似乎喜欢让众人去猜自己的礼物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