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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镜[娱乐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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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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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咱们投资人真是大手笔啊,每天两趟,我以前见过给明星探班的,都只连续送过三天。”保住工作还享了口福的助理凑到田镜面前,田镜看一眼他手里的冰淇淋,吞了口口水。

“这不是投资人送的。”田镜说,“投资人说把钱加在微博买转发上都不能给我们提高伙食质量。”

“呃,那这是?”

“吃你的吧,别管那么多了。”

田镜喝了两口汤,再把唯一一个没有贴饭店logo的餐盒打开,跟剧组其他人每顿都变着花样来的菜色不同,田镜的那份永远很清淡,助理知道田镜胃不好,以为田镜自己打过招呼,但今天细看,才发现田镜的餐盒跟饭店餐盒不一样,看着像而已,闻起来也不是一个风格的,更家常。助理有点儿惊讶:“导演,这是专门做给你的吗?”

田镜捏起一块排骨,一边啃一边说:“是呀。”语气还有点儿嘚瑟。

“哇。”助理夸张地感叹,顺便抛出了早就有的疑惑,“是女朋友吗?”

田镜还是埋头啃排骨:“不是。”

口拙的助理不知道要怎么套八卦了,憋了一顿饭,又憋了一天戏,直到下戏之后看到容语死皮赖脸地又缠上了导演,听他一遍又一遍问。

“你还说你不是,那天晚上那男的你怎么解释?”

翻来覆去的,快要组成一曲新乡村rap。

田镜显然也被他烦得不行,回头吼道:“我是双,行了吧!再说关你什么事,信不信我换了你!”

“都拍了一星期了,你没钱换我的。”

“……”

助理觉得自己好像能把一些人物关系串起来了,于是满意地睡觉去了。

田镜好像因为伙食改善,工作也更卖力了,灵感迸发到大半夜把主创几个人拉起来开会,虽然拍摄效果很好,但从演员到场务都被他折腾得濒死,就在所有人决定要求涨工钱的时候,田镜又突然卡壳了。

已经定好的分镜被他改得面目全非,人人都觉得ok的一场戏,田镜觉得不ok,用三种方式拍了n条,但一条都没定下来,为了不耽误集体的时间,只能顺着往下拍,但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整天坐在监视器前沉着脸,只会喊action和cut,谁都看得出来他别扭,拍不下去,因为之前的那场戏没处理好。

田镜知道他这么下去不行,整个剧组也不可能坐等他调整好状态,他一个人解决不了,只能求助。

他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任曜驹,他跟任曜驹偶有联系,碍于白皑的关系,不敢联系太多,任曜驹不使用社交平台,也看不出他最近在做什么,很多状态都是从白皑那里知道的,似乎一直风餐露宿地在拍一部纪录片。

田镜在微信上跟白皑打了声招呼,才敢给任曜驹拨过去电话,很久才接通。

“田镜,你以后要找我就直接找我,不用跟小白说。”任曜驹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田镜立时尴尬了:“呃,小白跟你在一块吗?”

而任曜驹好像比他更尴尬,低低“嗯”了一声。

两个人互相干咳半天,才进入正题,田镜把拍完后自己粗剪过的部分都发给了任曜驹,说明了自己的瓶颈点,任曜驹说晚上就能给他反馈,但只过了两个小时,田镜还在片场纠结一处布景,差点儿要跟美术吵起来的时候,任曜驹的电话来了。

“你真让我失望。”

田镜站在大太阳底下,脸被烤的发烫,这话却像一桶冰对着他兜头砸下来。

“任老师……”

电话那边听到白皑插话:“别那么凶啦,你会吓着田镜的。”

“盛兆良来找过我,看到他那么狼狈,双眼空空地问我,任老师,田镜会不会恨死我了。我其实挺庆幸的,因为我以为你终于摆脱他的阴影了。”任曜驹深吸一口气,好像在克制怒意,“结果还是这样,除了片头放开了些,其他的,比你当年那些缩手缩脚的作业好不了多少!”

任曜驹的口吻回到了大学时代的严厉,田镜缩着脖子,霎时间什么也不敢辩驳。

“田镜,你到底想拍什么?你从剧本里看到的是什么?你的眼睛发现了这个故事,不仅如此,你还要将你看到的东西展示给观众,在这个过程里你一丁点儿东西都别藏着,你看到了什么就展示什么,不要怕。”任曜驹缓了口气,接着说,“盛兆良拍电影的方式跟你不同,他侧重自我创造,从一粒种子开始,到发芽结果落地再生根,他关心的东西是这部电影整个生长的过程是不是掌握在他的手里,他甚至不需要看,就知道要展示什么,所以他的表达方式都是在为他的创造服务,是一种只有他自己适用的务实的方法,而你不一样,你必须要看,你必须要发现,要认识,你的优点不是创造,而是捡漏!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我在贬低你,并不是,无数个人里,只有梵高看到了流动的星空,并且画下了它。而田镜,无数个人里,也许只有你发现了电影还有另外一种讲法,用你的眼睛,我要再强调一遍,用你的眼睛。”

“……”田镜沉默着,他其实一直有种隐隐约约的冲动,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任曜驹口中的,他能“看到”的东西。

“你还记得有一次我布置了一份作业,题目是《树根》吗?”

“记得。”

“有很多学生给我的都是故事片,家乡故土之类的题材,这是环境造就的惯性思维,没有辨识度;不然就真的去拍树根,各种各样的树根,或者就是用延时摄影拍生长或者腐烂的树根,我对这种特别没辙,因为这是收集。但是你和盛兆良没有这么做。盛兆良做这题的时候拍了个很蒙太奇的短片,一个人坐在桌前吃某种切成薄片的东西,我后来才知道那是葛根,某种树根,他一边吃一边变老,盛兆良当时请了大一的舞美学生来给你化妆,妆效糟糕极了,但很吸引人,那个人一边变老,身后屋子的环境也一边变化。盛兆良觉得人就像树根,为了维持给周遭环境的供给,给人际关系的供给,而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虚妄的环境枝繁叶茂,而人本身,不仅受困在原地,还受到盘剥。

一年以后,你来到我的班级,我又出了这道题,你交给我的却是一段只有手出境的镜头,没有故事,没有意义,只有手,你觉得树根是用来抓住土壤中的养分的,人类的手与此相似。这段镜头比起盛兆良的短片,没有稳固的中心,没有自成系统的背景,没有新颖的表达,很不成熟,但是它很动人,带着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的温度,那时候看完你的作业,好多学生都低头去看自己的手,他们平时并不关注的事物,在你的镜头下变得亲密又充满可能,所以你和盛兆良不一样,盛兆良可以创造自圆其说的故事,但你是去发现故事的人,一些别人都没有发现的东西,你要去捡漏。”

田镜紧紧握着手机,因为高温天气或者他慌张又激动的掌心,手机变得很烫。

“田镜,你手上已经有剧本了,故事已经成型了,不要试图再在剧本上创作新的故事,那是编剧的工作,作为导演,特别是你这种类型的导演,你只要把自己从故事里感受到的东西拍出来,让观众通过你的眼睛,去另辟蹊径地看一个本来可以用常规手法拍摄的悬疑故事,它才会美,才会有温度。

你有盛兆良没有的东西,盛兆良喜欢居高临下,他的幸福感来自于像神一样造物,但你能看见很多普通人希望看到的——带着温度的给予,带着卑微的渴求,所以,不要模仿他。”

“结束模仿他。”

田镜挂了电话,他觉得汗从额头上淌下来,蛰得眉毛处的皮肤生疼,太阳在远处,无法直视,但田镜能感受到它的炙热。

那些遥远的东西,好像终于被握在了手里。

第五十六章

田镜用三个月拍完了《24夜》,没有一天睡够四小时,虽然接下来还有漫长的后期制作,但至少现在他可以先休息了。

田镜回到b市的房子,打开门后发现家里到处都是灰尘,因为白皑终于追到了任老师,连戏都不拍了,跟着任曜驹上山下海拍纪录片去,这房子三个月没人光顾,田镜也完全忘了。他现在又累又困又饿,把行李箱撂到地上,去卧室把床单一掀,直接趴到床垫上挺尸,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他都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再不吃东西,那娇滴滴的三分之一个胃又要疼了。

然而田镜发现,他起不来。

阳光挨着窗棱招进来,满目浮尘,鼻端抽一抽就是一鼻子灰,呛得人要连打三个喷嚏,而田镜趴在柔软的床垫上,经过三个月连轴转,又开车开了大半天回到市区,他其实不是睡过去的,基本上是厥过去的,现在脑子是醒了,但胃里没有能量支撑他站起来,找到手机,点开软件订个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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